悟空也不多言,那邊唐僧見自己久久未歸,恐怕早就急了,於是將自己入地府,湊巧得見秦王被人替換一事簡略說了一遍,最後道:“伯父,附着人王魂魄的雙頭怪魚被我擒來了。”
麒麟站起,看着悟空手中拿着的那條雙頭怪魚,臉色凝重,道:“且放下仔細看看。”
麒麟用手一拂,石桌上現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石槽,悟空卸了御水法術,連水帶魚都落入了石槽當中,這雙頭鯉魚仍是不死不活模樣,漂在水面,一動不動。
麒麟看了片刻,道:“這魚的確有些異常,你可是要將它暫放於此?”
悟空道:“正是!有人要集齊五類之王,總歸不是好事,我豈能不從中作梗?”
麒麟笑道:“悟空好心機。不過龍神已與我談攏,我倆彼此遙相呼應,現下已不是勢單力孤了,那鳳凰、相柳再來,我們也絲毫不懼。”
悟空道:“伯父,鳳凰相柳只是面上的對頭,那背後指使他們做事的,還不知要兇惡多少倍呢。”悟空想起西天三千諸佛、天庭金仙心中便有些發怵,相比之下,齊天嶺這點實力全在面上,卻沒什麼可隱藏的了。
說道三千諸佛,自然想到無邊菩薩,悟空接着問道:“前番大禹前輩赴西天去強奪回的那人,伯父可有見過?”
麒麟一怔,道:“哦,你說的是大禹後人,他已前事盡忘,你問他作甚?”
“前事盡忘?”悟空驚道,“怎會如此?”
麒麟道:“看他血脈氣機皆無異樣,只是記不起前事,也只認得大禹一人。”
悟空不禁有些失望,看來必定是西天使了什麼手段,你齊天嶺既然要人,那便給你,只是若想從他身上得到靈山的秘密,那是絕無可能。不過西天此舉倒似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正好說明了靈山有不可告人之事,這事很有可能便和三千菩薩有關係。
悟空想了想道:“伯父可否將大禹前輩叫來,我有些事與他相詢,卻又不便見許多人。”麒麟道:“此事甚易。”他先將石桌移至別室中,然後默默傳音,片刻工夫,大禹便自外面進來。
悟空見了大禹,想起了后土,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
大禹道:“悟空,你爲何發笑?”
悟空擺手道:“此時稍後再說,我今前來,是要問問大聖國師王菩薩的事。”
大禹道:“他法力也有,神通也在,只是近千年來的事情卻一件也不記起了。”
悟空點了點頭,大聖國師王菩薩並非記憶全失,這也算萬幸了。悟空又問道:“大禹前輩可細問他前因後果?”
大禹道:“那是自然。”於是大禹娓娓道來,將大聖國師王菩薩所說鉅細無遺,轉述給悟空聽。
原來大禹當年擒了無支祁,便用如意鎖妖練將無支祁困住,交由自己後人掌管,一代代繼承下來,便到了大聖國師王菩薩手中。大聖國師王菩薩初時也是凡人,他初始居於南贍部洲,幼年時便受一個老僧點化,開始修行,他資質倒也不差,但若無奇遇,恐怕也擋不住壽元將近,期間老僧贈了他一枚延壽靈丹,這靈丹直可教人長生不老,大聖國師王菩薩由此修行無虞,足足修行了近萬年,才成就太乙金仙之身。他受老僧指點,移居至北俱蘆洲地界,在那裡與世無爭靜心修煉,漸漸被他琢磨出自無支祁身上吸取造化的手段來……
大聖國師王菩薩記憶便止於此處,後面的事再也不記得了。
悟空道:“看來事情關鍵便在後面的這些年頭。”
大禹道:“那老僧爲何要刻意提拔,這事也有些蹊蹺。”悟空點點頭:“可有法子使他想起什麼?”
大禹搖了搖頭,既然連大禹等人都束手無策,悟空掂量自己這點修爲,恐怕也沒什麼辦法。不過這事也不急在一時,慢慢尋找法子便是。
大禹道:“方纔我進門時,你那笑容詭異,讓我心裡發虛,究竟還有何事?”
悟空道:“大禹可知道后土娘娘?”
大禹聽悟空提起后土,臉騰地一下紅了,表情極不自然,道:“你見過後土?”悟空含笑點頭道:“自然見過,后土前輩近日便來尋你,我特來告知。”
大禹深吸一口氣,欲言又止,手指悟空點了兩下,又放了下去。悟空笑道:“怎地,前輩不願見她?”大禹搖搖頭,嘆道:“非是不願,實是心中有愧也!當年她阻我與神猿一系爭鬥,可謂軟硬皆施、無所不用其極,而我卻執拗非常,終於釀成大錯,現在想想,還有何臉面見她?”
悟空見上古這些人於情之道皆幼稚得可笑,於是道:“好,既如此,不見也罷,我這便去後土那裡,告訴她不必來了。”說罷起身要往外走。
大禹這邊還在猶豫,麒麟一把將悟空捉了回來,道:“悟空,莫胡鬧。”
悟空回頭問大禹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后土前輩並無怪罪你之意,你心胸若如此狹隘,真不如后土許多,有愧男兒之身啊。”
大禹受了悟空這一激,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道:“好罷,來就來,大不了我給她認錯。”
悟空道:“誰又沒錯過,執着於錯,纔是大錯特錯!”心中卻道,這個大禹很要面子,放在後世,簡直是個大男子主義的典範啊。
其實大禹又何嘗不想見后土,他早已立志,存了建功立業之心,要做出一番大事來彌補當年過失,然後纔好重圓鴛盟,悟空一番話卻正好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悟空見大禹答應了此事,又加了一把火道:“依我所見,莫叫人家來尋你,還是你去上門尋她纔好。后土前輩此際正在九幽之淵底,我不說只怕你也能尋得到。”
大禹道:“我自然知道。”
悟空放下此份牽掛,又道:“還有一事,這事我委實不好出面,還要操勞各位。”麒麟道:“你若客氣,那便不用說了。”
悟空道:“客氣是要的,不說卻也不行。在三界中,我曾偶然與劫殺界一九頭蟲相遇,那時不知提防,被他知道我兩重身份,這猴子身他也見過,那白衣書生他也知曉。我去尋雙頭怪魚時,便是他在看守,幸虧我隱身行事,纔沒被他看穿。此人必定是我們對頭無疑,若不除了他,我心中實在放心不下。”
麒麟道:“除他自然容易,只是我卻不明白,他知不知曉你身份,又有何妨?”
悟空道:“伯父糊塗了,我此際明裡該是一心向佛,而那顓頊乃是齊天嶺妖羣首領,這兩個身份若合二爲一,豈不被人揭穿了?”
麒麟道:“好端端的取什麼經,待我齊天嶺勢大之時,直接搗上西天便罷。”
悟空心道,這話若是之前我還信幾分,如今知道了三千諸佛、無邊菩薩之事,卻半分可能也沒有了。硬來定是不成的,唯有且行且思,或許還能尋出些頭緒來。如來早知我是靈明神猿,我若踏實西去,他只靜靜守着便好,我若投入齊天嶺來,恐怕反倒將自己置於險地。這層想法悟空只在心裡想想,卻也沒贅言詳說。
大禹道:“悟空此舉我也半懂不懂,但悟空向來不做無用之事,還是聽他主意。”
麒麟道:“好!那九頭蟲生得什麼模樣,又去何處尋他?”
悟空道:“大禹前輩認得,他曾在南海海底自在宮中出沒,如今又跑到陰司渭水河中,怕是與觀音有些干係。”
大禹道:“悟空放心,我與后羿輔佐麒麟前輩前去收他,此事必要成功。”
悟空道:“那便有勞了!”
悟空心中惦念着保唐僧取經,於是他匆匆辭了麒麟大禹,便向東去尋三藏一行。
唐僧幾人別了悟空,仍向西行,山嶺逶迤,行了半日才見嶺上一座斑駁石碑,上寫“白虎嶺”三個大字。
唐僧道:“原來此地叫做白虎嶺,好瘮人的名字。”
悟慧道:“師父莫驚,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那妖魔已被大師兄引走,此地應是寧靜了。”
三人下了白虎嶺,唐僧雖坐在馬上,也肚腸飢餓,疲乏無力。
於是道:“二位徒弟,你大師兄不在,誰去化些齋飯來?”
八戒道:“悟慧去罷。”
悟慧道:“還是二師兄去。”
八戒道:“我頭面醜陋,唯恐嚇着人家,還是你去。”
悟慧道:“頭午便是我去的,此番該你去纔是。”
八戒還要再說,唐僧道:“莫在嚷了,難不成要我去?”八戒不敢多言,便取了鉢盂,騰雲去化齋了。
悟慧暗道,大師兄早就叮囑過,但凡他不在時,教我寸步不離師父,你這老豬心思倒有五成不在取經上,當我看不出嗎?
卻說悟空正奔東面來,將到白虎嶺時,遠遠見八戒騰雲而起,自是去化齋了。悟空心思一動,使個隱身法,跟在八戒後面。
只聽這呆子嘟嘟噥噥道:“化齋化齋,偏就你餓,我老豬還沒說餓,若知道取經如此受罪,唉,玉帝老兒,你可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