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如來神掌?悟空驚異萬分,這是什麼掌法,玄女怎麼會嚇成這樣子?他思緒未定,只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自身後傳來,玄女張口吐出一口殷紅鮮血,勉力將悟空護在身前。仍一刻不敢停留,向東面趕去。
大禹等人遠在幾千裡之外,均受掌力波及,不能自已退出老遠。悟空見掙脫玄女手掌,驚呼道:“三清!”
玄女臉色慘白,道:“以他三個修爲,不致保不住性命,只是,想要脫身只怕不易了。”悟空呼道:“不可!”
他向前望去,只見元始大陣中困住的許多佛陀,個個萎靡不振衣襟沾血,有些修爲低微的橫臥於地不知死活,看來這一掌威力太大,實在是敵友不分。泥犁遠遠站着,不敢插手,大日如來已經動手,他再從中相助,便是大不敬了。
悟空又回頭望去,見偌大一座黑繩地獄,此時盡成齏粉,唯有那座造化池完好無損,池中造化盪漾如初,元始三人,此刻跌入這造化池中,仰面朝天而臥,不知生死。
那隻白玉手掌擊出這一重擊之後,便成半透明狀,好似要憑空消失一般,悟空驚道:“快看!”玄女回頭一望,立時做出決斷,轉身向三清飛來。
白玉手掌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阻在玄女身前,五指連彈,如撥弄琴絃,分襲玄女要害,眼見這手掌動得並非出奇地快,玄女卻偏偏無法躲過,身上立時傳出五個血洞,鮮血迸出。
悟空強按捺住去相助玄女的心意,身子一扭,朝三清飛來,白玉手掌後發先至,迎空朝悟空抓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襲上悟空心頭,只覺自己無論如何,都逃不出這手掌一抓,情急之下,悟空又使出一招“顛倒乾坤”,指尖劃過悟空後背。
悟空眼前一黑,這一下幾令自己胸骨折斷,虧得元始天尊早將沌黃旗給了自己,否則真怕就此葬身此地了。
悟空堪堪躲過這一抓,自高天之上傳來“咦”的一聲,似是極爲詫異,這聲音在佛門地獄中迴繞不絕,這“顛倒乾坤”之術已經救了悟空兩次,每次使出三十六變中神通,悟空總會想起燃燈,此時心中又是一酸。
他躍入造化池,便將三清逐個撈起,白玉手掌緊追不捨,卻被玄女抖出長袖纏住。玄女看得出來,這手掌每使出一記神通,便比之前更透明一些,剛落下時,如白瓷一般,此時卻似琉璃。想必到了透明時,它便消失了吧。
白玉手掌兩指一剪,將玄女衣袖剪斷,眼見悟空已將三清收入懷中,這手掌恚怒之氣盡都撒在玄女身上,又是一輪疾風驟雨般攻擊,玄女邊退邊擋,身上又多了幾處創口。悟空救起三清,心中大定,見玄女獨力難支,他擎起天機棍便朝白玉手掌砸來。
玄女疾呼道:“不可!”只是爲時已晚,這一棍砸下去,白玉手掌展開,一把便將天機棍握住。悟空大駭,天機棍可萬萬不能被奪去。
這手掌力氣奇大無比,向回一抖,悟空雙臂巨震,險些鬆開雙手,幸在天機棍內含造化之血,與他心意相連。但這白玉手掌握着天機棍,直向上飛去,看其意圖,竟是要將悟空一同帶上去。
玄女伸袖挽住悟空腳踝,奮力下墜,那邊大禹等人亦趕到,句芒遠遠抖出長生樹,又纏在悟空身上,地藏駕諦聽揮善惡杖自上而下砸向白玉手掌。大禹等人一齊撲上來,或抓住悟空,或使法寶纏在天機棍上,一齊向下墜來。
后土使出土之極術,此時情勢急迫,也不分敵友,衆人拖着這隻白玉手掌,一齊向下方墜去。
自這隻白玉手掌出現,泥犁菩薩如同失了三魂六魄,這時見齊天嶺一衆佔了上風,這才醒過腔來,身子一晃,往這邊追來。
后土土之極之術非同小可,此時又有數十人一齊與白玉手掌爭奪,衆人大多知道天機棍緊要,也不管向下會落到何處,只如流星一般墜下來。
須臾功夫,只聽“撲通”一聲,衆人一齊跌落水中,而奇異的是,只聞入水之聲,卻無入水之感,衆人只覺通過了一道極爲狹長的甬道,而片刻功夫之後,這數十人像被一張巨口吐了出來,跌落到冰涼徹骨的水中。
悟空神識一探,立時明白,終於安全了。心中嘆道,師父,你又救我我一次。
原來他們此際所在之處,乃是子母河之中。當年燃燈分管佛門四座地獄,在女兒國東邊設了一條子母河,河中有佛門地獄出口入口。
當年如來攜浮屠塔離開靈山,燃燈知道子母河與佛門地獄相連,便知道如來自然要在子母河左近重建佛國。只是他這入口設得也隱秘,不知如來是沒有發現還是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今日陰錯陽差,衆人恰好攜着天機棍觸到出陣的機關,就此脫出佛門地獄。
一入子母河之水,那白玉手掌頃刻間化爲無形,半點痕跡都不復存在。
衆人出了水面,悟空粗略一看,入佛門地獄時六十多人,如今還有四十多人,大多都被泥犁菩薩擊殺。幸在齊天嶺中最弱的大鵬、牛魔王和九靈元聖卻因修爲低微,未被太過重視,反而毛髮無損。
令悟空驚異的是,地藏居然也跟着出來了,他猶記得地藏並未握着天機棍,而是持善惡杖砸向白玉手掌,這是怎麼回事?
地藏似是知道悟空要問什麼,他擡起左手,亮出手中一根青藤,正是句芒的長生樹,也不知他何時捉住的。
玄女自有生來也未受過如此重創,想到燃燈身殞、三清不知死活,她臉色極差,道:“先回齊天嶺再說!”
衆人一路無話,心情極其低落回了齊天嶺中。
麒麟到了自己洞府前,心中鬱悶無比,一腳踢飛老大一塊石頭,喝道:“奶奶的,一隻手便這麼厲害!”
悟空先在嶺中巡視一圈,發現五神猿都在潛心修煉,齊天嶺並無異狀,這才心中安定。
衆人之中,便只三清和玄女受傷最重,餘者皆無大礙,尋了一處安靜洞府,玄女道:“將那三個不中用的取出來看看。”
悟空伸手入懷,將三清放在地上,這三人功法融匯相通,中了那一掌之力,便連模樣都極爲相似,個個面如金紙,只有出氣沒有入氣。
玄女搖搖頭,道:“比我想得還重了許多,少說也要幾百年能痊癒。”悟空聽到三清無事,心中已大爲寬慰。
玄女從老君懷中取出那顆紅葫蘆來,打開塞子,身子一晃便飛了進去,悟空一愣,這是老君的法寶,玄女使起來卻和自己的無半點差別。
玄女瞬息便回,手中捻着金光閃閃的五顆金丹,三枚稍大,兩枚稍小。她先遞給悟空一顆小丹,自己也服下一顆,二人一起運動療傷。
悟空受傷不輕不重,沌黃旗威力真是非同凡響,丹田受了白玉手掌指尖一震,雖劇痛無比,卻亦無大礙,服了這枚金丹,運功幾個周天,悟空查看自己丹田處混元道果與黑白兩葉片均還復常態,知道自己已再無事了。
此刻玄女也療傷完畢,身上創口漸漸癒合,老君金丹天下無雙,加之玄女修爲堪稱除如來之外的舉世第一人,皮肉傷勢自然不在話下。
悟空見玄女依次將三枚稍大些的金丹納入三清口中,逐個運功爲他們療傷,自己又幫不上什麼忙,於是道:“我師尊御下尊者羅漢,尚需安撫一番,我去去就來。”
玄女點了下頭,悟空出了洞府,來尋衆人。
大禹后土自然仍去關照祝融和后羿,餘者皆各自尋地療傷去了。燃燈一派今日損失慘重,黃衣尊者羅漢損了十餘個。
燃燈不在,這些人以白雄尊者爲首,悟空來在他面前,見衆人雖面色悲慼,卻仍有難以名狀的鬥志尚存,他剛要開口,只見西方飄來一朵祥雲,上立一人,正是彌勒尊者。
此刻見了彌勒,悟空只有莫名的親切之感,待彌勒落下,悟空上前施禮,便要將燃燈死訊告知,彌勒擺擺手,仍笑吟吟道:“悟空,無需多說,我已知曉。”
“啊!”悟空驚道,“莫非師尊臨行前便有此念?”
彌勒搖搖頭,面色少有地凝重,誦出了一段經文,道:“燃燈初生,如日垂沒。山陵堆阜,影現東移,理無西逝。衆生業果。亦復如是。此陰滅時。彼陰續生。如燈生、暗滅。燈滅、暗生。”
悟空仔細聽去,燈滅暗生,莫非此時暗指道消魔長麼?
彌勒又道:“古佛曾道,生本不可得,生必有滅,不生纔可不滅。”
悟空聽了隱隱若有體悟,但又有疑惑不解之處,不生纔可不滅?若如此說來,一切居於混沌,豈不是萬法之源了?
彌勒又道:“燃燈曾道,生時身邊一切如燈,亡時一切燈光如我。”說完這話,彌勒對悟空點了點頭,伸手一揮,召集衆尊者羅漢駕雲往西行去,遠遠飄來一句:“有事便去尋我。”
悟空終於聽懂,揚起眉毛,似問似答,斬釘截鐵對着彌勒背影道:“師父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