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隱沒校尉的重甲,不見人影,但長刀拖動的火星,刀鋒上滿溢流光,猩紅刺目,簡直佔滿視線。
紀倫俯身沿着道路側疾行,一路衰草輕晃,鎮民未冷凝鮮血流淌一滴一滴,聲音控制得不可查,霧氣帶動林子草木起伏有些明顯,不過在遠距離上屏蔽了這點。
這樣大霧真是最適合突襲。
反之,幾個黑影在護目鏡的視野裡出現,暴露位置。
那是稍落後的幾個甲士,同樣聲音靜默,神情戒備霧氣,在他們左側幾步就是樹林,霧氣重重。
紀倫在大樹背後輕輕放下了袋子,暫時去掉累贅,記住這顆大樹的位置。
又有一個腳步聲在鎮子方向過來,副校尉拖着長刀轉向,有人喊聲:“副校尉,搜到了人……”
黑色鐵塔擋住視線,看不清手裡提着什麼,紀倫感覺有點不妙。
“……審訊出他的家了,聽說還有個女人偶爾回去住。”
“很好,立刻帶上一組人,抓捕人質……”校尉招呼着前後兩組人:“這是帝國的規矩。”
紀倫沉默,突轉過樹幹,掠身撲上!
三個甲士還在回話:“是!”
後隊爲首的甲士組長,視野一轉,眼角就感覺到人,這時只低喝一聲:“殺!”
軍刀已重重斬下!
這刀,計算是紀倫現在速度。
此人有傷,靠着脫去甲衣纔有這樣速度,就剩下頭盔,明顯強弩之末,這時只要長刀撞擊,小組纏住,校尉趕上就可圍殺!
這時,紀倫吐出一詞:“疾風!”
撲上來的身子,突快了幾分,只見刀光一閃,甲士組長獰笑還沒有消除,瞪大了眼,脖頸鮮血飈出的絲絲,紀倫頂着屍體直撞。
“不!”
兩個甲士衝鋒,左右夾擊,一人滯後吹響哨,刀劈紀倫,一人在前臉上已閃着死志,軍刀擦着脖過去,削下了半截髮絲,紀倫注意力不在刀鋒,一頂甲士組長的屍體,對這組剩下兩個甲士砍去……噗噗噗三聲。
這次沒躲,最快速度,幾乎互砍。
三人砍中肉體的聲音,頭盔炸響……兩個甲士怒瞪,倒下。
紀倫一手握拳,堵住口,緊緊咬住手,忍着身上劇痛,沒時間糾纏迅速脫離,這下硬衝又多了兩道刀傷,不過隔着屍體,是皮肉傷。
“截住他!”校尉發出怒吼。
紀倫倒踢甲士組長屍體,借勢後躍——噗!
倒下甲士組長屍體沿着刀口裂開,腸子流滿地,血射滿大樹,變紅色血霧,金紅色的火花竄過來,掄起巨大的刀光:“喝——”
紀倫躍進林子,傷口絲絲麻癢收口。
嗖嗖——
弩箭的三角鋒擦着臉過,飈出血花。
紀倫一驚:“有弩弓!”
瞬間側身在樹後,又一根箭鏃透着木屑擦過肩,停在那裡,冒着熱氣,在目鏡熱感看去簡直是發紅了,那是擦着自己血……年輕熱血,還是別的原因?
圍過來敵人並不管這些,甚至根本不知道盔甲下是什麼樣的人,只是高喊:“快,射殺反賊!”
生死一發!
原敵人阻截自己的信心,不止是校尉,還有這些弓弩,盧隊長說這營帝國軍沒配備弩弓,現在來看,這不意味着敵人有弩弓還不會用,已死了好些武士,屍體搜到就可用。
剛剛出來彙報甲士,手裡拎着的所謂東西,或就是這些弩弓,又或新搜到弩矢,現在火力看有四張勁弩?
或者裝備可能更多,只是給自己殺掉三個甲士,人手少了。
紀倫拔出箭,劇痛牽扯着肌肉,捂住血——這只是弩弓,不是火器,致命差一點,但帝國軍越來越針對性。
他有種感覺,現在就要回到鎮子裡,去家裡!
腳步繼續不停地深入密林,方向還是繼續向鎮子,吸引敵人。
護目鏡中更紅的敵人,在道路各個區域撲進林子,弩矢一道道擦身而過,惡意潮涌,吞吐成一圈繩索,要捆死:“他渾身血,又受着箭傷,別放跑了——”
“很好。”
紀倫奔到一棵大樹背後喘息,一手捂着酸癢傷口,一手摘下頭盔,銀色金屬上面也給人砍了深痕,護目鏡拆出來,重新變小圓鏡。
鏡子舉到樹側反照動靜。
甲士手持弓弩列隊衝過林口狹窄區,迅速展開小組,交替躍進。
嗖嗖嗖的弩箭,在大樹兩側擦過,輪次射擊來限制紀倫的逃逸。
還有最中央刀光,刀鋒拖着枯枝落葉地面的嘩嘩聲,那黑色鐵塔一樣的軍人,帶着颱風雨的氣壓襲來,使人脊背森冷。
傷口收攏,痛苦刺激精神,涼意中清晰。
“這樣林外弩弓遠射,長刀近戰,單純阻截,拖到後面追兵合流……可能真的會死!”
下個瞬間,校尉衝入!
轟!
大樹倒下,刀光橫切,一下排開大圈霧氣,斬在頭盔上!
“啪!”
一副頭盔切開。
“空的?”
校尉面甲縫隙視野對着周圍一掃無人,本能斜刀向上,縱切樹椏……轟!
碎葉與露珠中,一件灰撲撲連體衣服上半部掉下來,大樹倒地,“轟”一下震響,碎木爆射。
紀倫攀樹,側躍,翻身到一棵樹上,上身能感受到枯枝落葉在肌膚上滑動,準確捕捉霧氣中樹木走向,就在樹椏之間衝鋒,比猴子更敏捷,反撲敵人後面——威脅巨大,但相對脆弱的弩兵。
鏘鏘鏘鏘、噗噗噗噗……是兵器格擋弩矢的聲音,戰鬥在不遠霧氣中展開。
“哼!”校尉眼神一冷,拖着長刀反衝。
林木蕭條,更多迷霧,沒有繁茂枝葉的干擾,但長兵器來回還是不便,用以馬戰和平原步戰的本領施展不出十成,枯枝落葉地面沾溼露水,形成刀勢也比平地慢,紀倫確定那些摩擦火星不是爲好看,或某種與身體契合的調節、心理暗示、習慣節奏的結合。
“殺!”隱隱能看見人影,校尉長刀在霧氣中一閃,而在前面,甲士棄弩,持刀,不退反撲。
“啪”
火星飛濺,紀倫刀過甲士,幾乎同時,後面刀光幾乎是擦着紀倫過去,髮絲都齊齊切斷了幾縷。
紀倫趁虛突進,旋刀直刺校尉襠下,少年身材使用這招便利,覷準敵人下盤。
校尉整個人順着刀橫向偏移,差着毫釐避開,代價是腳步不穩。
就是現在!
兩人交錯而過瞬間,紀倫左腳轉向,雪亮刀光落下,給校尉的臂甲擋住。
校尉身形一晃,踉蹌而退。
紀倫自身雙腳以落地,踏實發力,校尉揮刀,晚了一點,刀光直刺胸膛。
生死關頭,校尉怒吼一聲,身披重甲,不理會,長刀橫掃。
正是老兵殺法——以傷換命!
紀倫刀鋒刺中對方胸甲,陷入半寸,刀尖崩碎……這柄路上撿來用刀,與敵人重武器接連撞擊,負荷到這刻已不堪用,對上重甲,竟不破防!
當面撲來刀光,紀倫陰手虛握柔勁,跟着一股力倒退,卸力。
譁……茂密枝葉紛開。
校尉首次主導了兩人,一前一後衝開了枝葉遮擋,紀倫直覺脊背一點森寒,扭轉身形,長刀脫手,化一道白光疾撲十米……
噗!
刀鋒貫穿一個平舉弓弩、逼近偷襲的甲士眉心。
“唔——”
扳機上手指鬆弛,甲士身子跪倒。
弩弓無聲跌落,在枯枝落葉厚墊上晃了晃,緊繃複合絞弦搭着的精鋼弩矢紋絲不動,箭鏃插在一朵橙黃色的嬌嫩小花上,花瓣飛濺在秋暮的蕭瑟林間。
更遠處開闊草地,幾個甲士獲得視野,一個個舉弩。
紀倫這時沒盔沒甲,遠距離射擊也不敢抗,又已失去武器,伏身疾走。
“哪裡走!”
長刀輪舞的一股熱風撲面,破碎木屑橫飛帶着焦臭味,似乎是一道灼鐵牆壁橫拍。
倒地翻了個橫滾,拔出劍。
“喝——”
校尉一刀落空,當即雙手變豎斬。
鏘!
紀倫躍起揮劍格擋,這次吸取教訓沒完全接力,偏斜借勢,擦着一棵大樹枝葉而隱沒霧中。
噗噗噗——
三道弩矢追射進去,甲士視野丟失,不敢再逼近:“霧氣太濃,他速度太快了!我們根本看不清人!”
“是術士?”一個甲士疑惑。
“跳崖時都沒見用法術,明顯不會……最多會點借勢隱匿,能在霧氣中偷襲,或感知敏銳?”
聽着部下議論,校尉左手拖刀而起,雙手交錯在頂,腰身發力,長刀落下,整棵大樹樹幹斷開:“小小伎倆——沒用!”
紀倫在樹梢倒掛,本想自上刺向校尉,敵人沒有完全衝進來,而是一刀毀樹,這下偷襲落空。
鏘鏘鏘鏘鏘!
刀劍激撞的火花以更驚人高速在霧氣中閃起來,大樹呼嘯倒下,紀倫逃亡也是一種引導,轉眼又一個持弩甲士,弩矢在半空中射出。
紀倫身影鬼魅般消失在霧氣與樹幹後。
校尉喊:“小心!”
這甲士只來得及拋弩,抽刀:“啊——啊——啊——”
紀倫當空接住弓弩,砸這甲士,弩碎,刀飛,橫手一推,疊步直送,將甲士直接撞到大樹上,這人胸膛壓扁噴血,已不活。
“都閃開遠點!”校尉斷喝:“向我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