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倫額上冷汗:“你現在哪裡?幾樓?哪個手術室?我這就來找你!相信我!我能救你!”
醫生和護士們圍着手術檯,翻開青布露出小女孩赤果的雙腿,手術刀切開她的腿上皮膚,血流出來,她忍着痛,嬰兒肥小臉上還是三四歲孩童的青稚:“弟弟,你身上有了某種變化,這對它造成了威脅,它不敢與你正面對抗……不能讓它完全吸收我的神力,別管我這裡,快去殺了它!”
“不行,救……”
“別管我了!時間要來不及了,快點去,它已不是我們的弟弟……”小女孩喊着,淚水簌簌落下來:“不是了……”
紀倫一震,深吸一口氣:“是,明白了。”
轉身衝出手術室,木門晃動着合上,走廊裡傳來他的聲音:“堅持住!等我回來救你出去——”
小女孩躺在手術檯上,面無表情看着白晃晃的無影燈,手術刀在深入,雙腿的鮮血濺射出來,劇痛讓她緊抓着牀單,而這一次,她微不可查:“笨蛋,黃花菜都涼了……嘶,好痛。”
…………
廊門晃動,人影閃出了走廊,燈一閃一暗,電力不足,潔淨走廊與雪白長椅都開始變得黯淡破舊,蟑螂亂爬。
紀倫大步追上去,推門,石牆一樣推不動,撞不開……但透過玻璃,卻倒吸了一口涼氣。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甲士——是帝國軍!
“是它……是它……”帝國軍甲士的聲音。
紀倫一掃眼,看見側面有消防櫥窗,一拳上去,頓時玻璃碎開,抽出了消防斧,紀倫毫不遲疑用手在刃上一抹。
“噗!”
手上血流下,斧頭有點點白光出現,一斧砍下,只聽“譁”一聲,斬開了阻隔,衝出去,霧氣撲面。
轟!
大樓震動,視野一開,前院裡帝國甲士,在草坪上散開包圍過來,小男孩迎上三個甲士組長,神情鎮定:“有請各位帝國軍勇士去給我殺掉他——那個雙手沾染你們袍澤鮮血、戰貘之血的反賊術士。”
“原來之前都是你!”紀倫持斧,緩緩後退到門口,一夫當關。
“是我,搶走紀相思小熊的人是我,放上長劍引你與帝國軍做對的是我,逼你跳崖的人是我,阻止你拿爸爸財產的人也是我,想不到吧?”
“親愛的哥哥,選擇有很多種,每一種都不同——這個霧氣世界你待了七年,我卻比你更早進入、熟悉、權衡,只要做出明智選擇,帝國軍這一隊在小鎮裡就是我的臂膀……”
“呵呵,哥哥,不然你以爲我一個孩子,血脈被人抽去,在醫院裡怎麼生存下去?”小男孩嘆了口氣,想起什麼,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鎮上等待真君的繼承人,所以我先獲得小鎮的承認,再引進了帝國軍。”
“我從此獲得了力量。”
“不靠這個,就靠紀相思那些沒滋味的水果硬糖吊命?你送我小熊糖,以爲我的食物是那種小孩子的玩意兒?和觀音土一樣沒營養,難怪她身體長不大,我都奇怪她是怎麼活下來……”
“請尊重她!那也是你姐姐!”
“殺!”此時面無表情帝國軍,眼裡也閃現出紅光,衝上包圍。
“殺!”
只是一下,紀倫揮着斧砍入甲士頭顱,甲士悶哼一聲倒下,左右側面幾柄長刀砍來,紀倫反衝,旋起長柄斧,一個甲士組長不顧突進,劈下重刀,斧柄斷裂,紀倫棄斧抽劍,幾人頓時纏鬥上來:“快上!”
刀劍撞擊的冰冷金屬聲音……
紀倫且戰且退,連殺十數人,但盔甲上也傷痕累累,血流如注,退到門口,眼看就要被迫回醫院走廊。
小男孩似乎很享受受傷與死亡,露出一個得意笑容:“別抵抗了,哥哥,你的確很厲害,但是你戰鬥了多少時間了?你已經是強弩之末!”
“最關鍵的是,你知道你不肯乖乖去死的掙扎有多麼的自私?對我們一家造成多大的傷害?”
紀倫:“……”
“看來你並不服氣,我告訴你,每個多子嗣家庭的孩子一出生都要面臨競爭,強者理所當然得到一切,哥哥你明明是我們三個當中最笨、最遲鈍、最沒天賦……證據就是神力,凡人身體中容納越多,越難以支撐,所以首先是我出了事,然後是紀相思……”
小男孩頓了頓,紀倫一言不發裹挾戰團向它衝過來,它聳聳肩,拉開距離:“好吧,你喜歡叫她姐姐,她反應都比你強,你這笨蛋幾乎什麼反應都沒有,就是從小一身蠻力,身體不錯而已,但這種素質怎麼鬥得過我呢?”
“醫院病牀上躺了七年,孤獨沉悶吧?”
“夜夜噩夢怪物追殺死亡,痛苦絕望吧?”
“兄弟同根相煎的鬥爭規則,怒氣填胸吧?”
紀倫一點反應都沒有,眼角餘光在護目鏡裡瞥見,頓時一動,折向醫院鐵柵欄大門而去。
“哼!真無趣,哥哥你從小就是這樣無趣,不能多點好奇心?我想這一切背後應該都是有原因,存在某種偉大目標,我會去找到答案,但你是沒機會知道,與其再一次死的痛苦,不如乖乖交出力量獲得解脫……”
“哥哥你現在就死,我還來得及去救回紀相思,送她回特護病房,放心,我已吞噬了她的力量,不會真正殺她,甚至不會再傷害她,紀相思長大了……簡直是醜小鴨變成白天鵝,很可愛,如果忽略親屬關係,你也會感覺心動,不是麼?”
紀倫目光徹底變冷:“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人變成鬼了,心也變成鬼了!紀列!”
“也許吧,這個世道就是這樣黑暗,勝利者想要什麼拿不到?紀倫,你沐浴陽光下在乎,深淵裡的紀列並不在乎,就好像列強,篡奪華夏神器……我們的名字,是不是很有趣味巧合?”
“師夷長技以制夷,或帝國悲慘的命運正是在考驗我們有多麼不擇手段付出……帝國的靈魂已腐朽!我們必須用列強的靈魂來填充自己,武裝自己,一切都是爲了活下去!”
小男孩神情狂熱,眸子裡閃動着期冀亮光:“紀列比紀倫更加強大,我也會取代哥哥你的靈魂,負責使用你現實裡的身體,負責讓你的姐姐幸福,負責照顧好媽媽,負責讓爸爸驕傲!”
“爲此變成惡鬼又怎麼樣,你能理解我麼?”
“你應該理解!”
“現在你明白了你心中的姐姐,我爲什麼承認她是紀相思?吞噬天賦能讓我成靈界的主宰,我將擁有宙斯的力量,也擁有它那樣的美麗姐姐,紀相思將成爲我的天后赫拉。”
“稍微有些便宜哥哥你,畢竟與她結合,本質是我的靈,會用你的現實身體……但沒關係,我並不在意分潤你一點勝利者纔有權享受的滋味,也算我們三人某種意義的重聚,我們將一起繼承、延續、壯大我們家族,如果哪一天,我們和紀相思有了孩子,它也許是現實裡真正的世界之王……這一切未來可能性都有我來負責。”
“而你……只要負責去死。”
“不要不甘心,我纔是真正一直不甘心那個,哥哥你從小就孤獨封閉,憑什麼你笨一點就比我更受到姐姐和媽媽關心?她們怎麼不想想誰能給她們更多回報?簡直不會做算術……女人都不會做算術……”男孩臉上有憤懣和難以理解,又舒緩冷靜下來:“只有爸爸公平對待我們三個孩子……所以我最喜歡爸爸,現在好了,媽媽來不了這裡,而姐姐也自身難保,沒人會來救你了。”
紀倫撲在院子大門的鐵柵欄前,身周都是帝國軍甲士追兵包圍,突他縮身一矮趴下,這個反常動作視覺落差讓甲士一怔,幾個甲士組長警覺:“趴下!”
撲簌簌簌——
一陣箭雨穿過柵欄縫隙,霧氣中勁弩抵近射擊,接連倒下了三個帝國甲士,包括一個甲士組長,直接命中要害撲地不起,還有兩個中箭悶哼受傷後退,紀倫趁機跳開了包圍圈,就聽到一聲巨響,院門轟大開,撲進來一個個武士,衛隊長盧勝衝在最前面:“誰說沒人救他?還有我們!”
男孩臉色一正:“雲霧衛隊,我命令你們停下來!你們的劍不能對向我。”
“你不是它!無法命令我!”盧勝說着,與帝國軍甲士戰在一起:“而且你還背叛了小鎮,勾結帝國軍——神子!你忘記了雲霧山這些年痛苦是誰施加!你忘記對魯朝復仇的大願了!你……墮落了嗎!”
“但他也不是它!”男孩尖聲說着,手指紀倫:“他肩上有帝國烙印!你怎麼說!你怎麼選!”
場上安靜了一下。
“……但是他的手上沒有血債,他爲我們而戰,他是……我們的人。”盧勝依舊沒有表情,只是語氣緩了緩:“這不是我怎麼選,是你自己怎麼樣選擇。”
紀倫心中一震。
此時,院子裡隊伍分成了兩面,紀倫身後衛隊戰士十五個,小男孩身後帝國軍甲士剩下十四個,還有兩個受傷。
小鎮衛隊武士眼神亮起來,這麼多年黑暗,他們還是首次看到勝利的希望近在咫尺,拔出了劍:“爲了真君!”
“爲了帝國!”帝國甲士同樣高喊。
“殺!”下個瞬間,兩支隊伍撞擊在一起,這是雲霧山幾百年宿仇的廝殺,戰團自院子裡殺到院子鐵柵欄外的山坡上,鮮血濺落一地。
而在紀倫面前,只剩下了小男孩。
王對王。
童稚的小臉上神情緊了緊,顯缺乏實際戰鬥的緊張,它後退着,雙手抓起一團黑白光球,抽出一根,這次紀倫終於看清了是一根畫筆,濃縮的乳白光在裡面迴路流動,顯非凡品。
男孩拿它揮舞在空氣中迅速繪製符文:“你打不過我,提醒你,親愛的哥哥,我有強大的神力、法術,乃至帝國軍交換的最適配法器……這些都是你欠缺!你什麼都沒有,你什麼都不懂,你什麼都不會!”
“但我會戰鬥。”
“你說的話,實在太多了。”說着,長刀所向,寒光頓時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