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艾一臉蠢蠢欲動的狡詐模樣,這樣的她江夏初不止第一次見到,也見怪不怪了,每次這樣的表情之後,接着的就是關艾源源不斷的鬼點子。
“你這身裙子就是爲了這個?”江夏初瞭然,裙子是‘作案證據’。
用心良苦啊,江夏初深知關艾厭惡極了這種布料極少的衣服。
關艾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得眉眼彎彎的,一臉洋洋得意:“你說知名女主播深夜笙歌,大跳熱舞,這個主題夠不夠勁爆。”
勁爆不勁爆,江夏初不好評斷,她篤定:“你家老頭子不會放過你的。”
“那多有意思啊,想想就過癮,那老頭暴跳如雷的時候最可愛了。”關艾一邊繪聲繪色說的好不精彩,小腦袋也配合着搖搖晃晃的。
“你家老頭上輩子造了孽。”江夏初冷而自制,言簡意賅地總結。
自江夏初認識關艾以來,似乎這樣的戲碼就隔三差五演一次,關艾盡挑關震北的地雷踩,一個不亦樂乎,一個咬牙切齒,這樣的父女怕是在找不出第二對。
關艾點頭,很是贊同:“確實。”
造了孽,他們是父女,這樣彼此視爲眼中釘的父女……關艾麻木得都不覺得悲哀了。
關艾撇開頭,望了一眼熱火朝天的人羣聚集地,穿着那身布料少得可憐的裙子,高調入場。
這裙子是關盺的風格,髮型也是,只是……那雙帆布鞋?
江夏初又叫了一杯Abcenthe,有一口沒一口地品着,似乎沒有酒的味道呢,舉起酒杯,倒進橙汁裡,微微抿一口,還是寡淡如水,原來那一年的酒將味蕾也麻痹了。
百無聊賴間,江夏初興致缺缺地看着那些她不懂的舞步。最中央處燈光聚集在那張江夏初熟悉的面龐上,可是似乎又有些陌生,這樣的關艾她未曾見過,那樣的瘋狂,那樣的恣意,似乎在宣泄什麼,在控告什麼。
江夏初有一點懂,是在宣泄二十三年的可有可無吧,是在控告二十三年的親情淡如水吧。江夏初看到了,燈光下關艾的眸子,笑着的,卻是荒涼的,像什麼呢?哦,像她許願池裡失去光澤的硬幣,隨同她的願望一起幻滅了。
關艾跳了很久很久,之間換了好幾個男伴,她卻不知疲倦,江夏初可看了很久很久。
關艾下場,還有許多人對着她吹口哨,她騷包高調地用眼神迴應,回到吧檯,江夏初一句話似乎有點打擊某人:“很誇張。”
關艾一臉義正言辭:“不誇張怎麼上報。”環顧四周,關艾神經兮兮地壓低嗓音,“初步估計,這裡面藏了好幾個狗仔,要怪就怪關盺和左城牽扯在了一起,不然我也沒有機會啊。”
江夏初順着視線卻是看到了幾個畏畏縮縮的男人,似乎拿到了他們滿意的東西,漸進隱沒了。
江夏初欲言又止,蹙眉,問:“你爲什麼這麼……討厭關盺。”
“我不討厭她,真的,雖然我一直與她對着幹,不過摸着良心說,關盺對我很縱容,從來不與我計較,可是關盺是關震北的心頭寶,這樣做一舉兩得,幫關盺擺脫那個危險的左城,另外讓老頭子暴跳如雷。”關艾肯定回答,很真切,話鋒一轉,很凌厲,“我討厭關盺他爸。”
“你也有故事吧?”惺惺相惜的默契,江夏初懂關艾。可能因爲她們很相似吧。
關艾很不以爲意,可是江夏初知道,關艾那雙靈動清澈鳳眸呆滯了一瞬,她言簡意賅地講述她的故事:“很俗套,同一個爹生,不同一個爹養,我自生自滅。”
四句話,概括了關艾的故事,卻合理了她多年的鬧劇刁難,原來她有理由,原來這個女孩並非外表的胡作非爲。
江夏初沒有說話,這時候,她什麼也不想說,語言有時候就是這麼蒼白,連篇也抵不過坐在身旁不言不語的傾聽。
江夏初第一次在關艾眼裡看到了那亮閃閃的液體,比燈光還刺眼,還有她的聲音,不清亮了,似乎被揪扯住了,每一個字都用了很大力氣扯出來:“小時候,我以爲是我不夠優秀,所以他纔會不喜歡我,只看得到關盺。然後我很努力,學習所有關盺學的東西,連我最討厭的鋼琴我也過了十級,可是到後來才發現他還是不看我一眼,那時還小不知道他眼裡那種灼熱的東西叫什麼,後來才知道那是厭惡。”
聲音斷斷續續的,越來越小,也越來越乾澀,那張與關盺一模一樣的臉鋪天蓋地的陰霾:“關盺對我是很好的,他不給我的東西,關盺都會讓與我,開始我是接受的,比如我很喜歡的布娃娃,比如我看中了很久的限量版模型,那些東西關盺是不喜歡的,我知道,她是爲了我要的。連關盺都看得出來他很厭惡我,所以她也同情我吧,可是後來我就不再要關盺的任何東西了,因爲他更厭惡了。”
“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麼?如果不是因爲和關盺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我會懷疑我是撿來的。”關艾轉過去,看着江夏初,眼裡是前所未有的無助,江夏初聽到了哽塞:“夏初,不是什麼事都有理由嗎?可是爲什麼找不到任何理由呢?”
她的親生父親那樣厭惡她,二十三年,沒有理由,至少關艾什麼也不知道便被判了刑。
江夏初伸出手,涼涼的指尖觸及到了關艾那蒙了水霧的長睫,一滴淚,墜在她手上,是熱的。遮住關艾無望的眸子,讓那灼熱的液體迴流,關艾第一次聽到江夏初的嗓音褪去了冰涼的溫度,柔柔的,像兒時母親的聲音:“那個理由鎖了你二十三年,該丟了,關艾,被拋棄不如拋棄。”
能拋開嗎?鎖了二十三了,牢不可破又該如何,畢竟那是血濃於水啊,只是不拋棄能怎樣呢,之前的丁點希冀早就在孤寂的漫漫歲月裡消失殆盡了。
指腹上有源源不斷的溫熱,滲進了江夏初的指尖,關艾綿密的長睫在顫抖。流吧,二十三的委屈不甘怕是不堪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