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敦義壓着車隊,慢慢悠悠的走着,一路上走走歇歇,一點也不緊張。
他覺得,在沂源境內,有二十多個全副武裝的騎馬家將押車,絕沒有那個不開眼的毛賊敢來摸老虎的屁股。
事實也正像他想的那樣,這一路上平安無事,他們在第三天日落之前趕到了萊蕪縣城。
在萊蕪縣城縣衙對面,並排開着一家霍氏山貨店和一家霍氏雜貨店。
看着插着白家旗幟的車隊,霍氏山貨店的夥計老遠就迎了上來,牽着白少爺的馬,領着車隊,順着店鋪側面的巷道繞進了山貨店的側門。
進了山貨店,自有管事和山貨店的掌櫃的交涉,白敦義交代一聲,便帶着幾個心腹家將離開了山貨店,直奔縣城東邊瓦市子尋歡作樂去了。
宋金年間,有一樣好處,那就是夜不宵禁,夜間十分熱鬧。
白敦義在瓦市子裡廝混到深夜,最後乾脆歇在了瓦市子裡的勾欄院中。
一夜荒唐,白少爺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
一直到過了晌午,他才帶着家將,磨磨蹭蹭的出了縣城東門,向着霍家莊趕去。
霍家莊就在萊蕪縣東南邊的平原上。
霍家名下不止一個莊子,分別有老莊,新莊,南莊,三個莊子,呈品字型分佈。
其中南莊是主家駐地。
霍家南莊位於縣城的東南方,距離大約二十餘里。
沒了車隊耽擱,白敦義帶着家將一路疾行,一個多時辰就到趕到了霍家南莊。
霍家南莊的莊丁對於白敦義這位表少爺十分熟悉,老遠就爲他放下了門前的吊橋,放他入了莊子。
霍家南莊的面積比東莊子小一些,但人口卻比東莊子還多,位於莊子中央的霍府也比東莊子的白家大院要寬敞不止一倍。
霍家南莊外的土圍子不過一丈多高的土圍子,霍府的圍牆卻是兩長多高的青磚城牆,如城堡一般。
衆人在霍府大門前下馬,將馬匹交給下人,白敦義帶着從人從耳門進了霍府,家將自然有下人招待,白敦義先去拜見了霍府的老夫人,也就是他的外婆。
給老夫人磕了頭,討了賞,白敦義這才前往拜見霍員外。
霍員外霍儀,四十出頭的年紀,中等身材,身形魁梧,面堂黝黑,五官端正,端坐如鐘,身上還保留着濃濃的行伍氣息。
霍儀看完了白員外的信,沉默片刻,卻並不表態,只問了白敦義一些家常就將他打發了出去。
白敦義在霍家住了三天,臨走時,霍員外才將一封信交給了白敦義。
白家商隊返程時,隊伍裡多了五輛大車,押車的家將也多了十來人。
回程也是一路平安,順利的抵達了西莊子。
商隊在西莊子打過尖,出了西裝子的城門,車隊中突然分出兩匹快馬,向着東莊子奔馳而去。
下午時分,車隊穿過東莊子和西裝子之間那片樹林,來到樹林的西邊出口,幾個窮佃戶打扮的漢子正等在路邊,看見車隊招呼着就迎了上來。“二少爺,是我,白仝,老爺讓我來接各位霍老爺派來的好漢。”
白敦義揮了揮手,讓幾個反應過度的家將收起了出鞘的刀兵。
白仝是白家負責和山民打交道收山貨的副管事,辦事還算機靈,平日裡和白家負責買賣的白敦義走的很近。
等白仝走近了,白敦義問道:“我父親有何吩咐?”
“二少爺,老爺吩咐我先帶着各位霍家的好漢從林子裡繞道莊子的南邊,等天黑了,再帶各位好漢從莊子南門進莊,進了莊子,先在小的家裡歇息半晚上,等後半夜再動手拿下那陳二。”
白敦義聞言,對身邊一個身材魁梧的家將說道:“劉當家,那就煩勞各位兄弟辛苦一下了,那楊家對咱們白家的家將莊丁都盯得緊,你們跟我們一起回去,八成要被發現,你們暫時就跟着白仝鑽一會林子,等明日事成了,我在好酒好菜招待各位。”
原來,商隊裡多出來的這十幾個護衛的家將,都是霍老爺應白老爺的請求,派來幫忙的。
這十多人就以這個姓劉的爲首。
白敦義還知道,這姓劉的並不是霍家的家將,而是霍老爺從蒙山巨寇劉二祖手下找來的江洋大盜,幹這種半夜破人家宅的勾當最是拿手。
也不知爲何,和這姓劉的盜首走在一起,白敦義總覺得後脊發涼,心驚肉跳,一看對方眼睛就莫名的心慌,弄得平日裡跋扈慣了的白少爺,這一路上客氣的不得了。
劉當家看了白仝一眼,點了點頭,他渾濁的眼神卻讓白仝覺得刺眼,忙躲了眼神的碰觸。
白少爺吩咐手下家將給這些人留下足夠的乾糧後,帶着車隊急匆匆的再次上路。
……
傍晚,白府,白員外書房。
白員外看完霍員外的書信,緩緩放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一小片竹林,久久不語。
沉吟許久,他纔對白敦義說道:“該怎麼做我已經吩咐過白仝和守南門的白志了,爲了防止楊家狗急跳牆,我招了一都莊丁進府,你手下的家將也別散了,這兩天都留在府裡,防衛的事情也多操操心。”
“還有,你舅舅家那些人得手後,會帶着陳二到府裡來,你來安排,審問陳二的事情也由你來操辦。”
說完,白員外揮揮手,讓白敦義下去準備。
雖然不解爲什麼事情一切順利,父親卻愁眉苦臉,但白敦義並不敢多問,躬身行禮後,轉身向大門走去。
他剛剛走出門口,身後突然傳來父親的聲音,“去將趙先生請來。”
這話並不是對白敦義說,是在吩咐門口伺候的下人,從父親淡淡的聲音中,白敦義卻聽出了沉重,他不敢多留,懷着滿腹心事,快步離開。
不久之後,趙去非跟在白員外的貼身小廝身後,來到了書房門外。
小廝推門正要稟報,白員外卻先開口道:“請趙先生進來。”
小廝忙把頭縮回來,向着趙去非躬身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趙去非走進書房,小廝在身後關上大門。
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白員外轉過身來,指了指桌上的信,對趙去非說道:“霍儀的信,你先看看。”
趙去非也不客氣,拿起信細細讀了起來。
看完信,趙去非一直掛在臉上的那種自信中微帶矜持的微妙表情,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