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本章以倚夏爲第一人稱】
我戴着西綻送給我的戒指,竟有幾分想流淚的念頭。。。西綻總是這樣,生怕我會被不公平的對待。就連求婚這種事,她也要我們兩個人公公平平的。既然我向她求了婚,那她也要向我求婚。雖然我知道,她一定是很久以前就想這麼做了。
在剛剛跟她在一起時,我也害怕過。我怕兩個女人的愛情會抵不過時間的魔咒,在歲月的洪流裡被衝擊的粉身碎骨。我怕我們會因性格不合,或是這樣那樣的原因而分開,但幸好我遇到的是西綻,她懂我,憐我,疼我,她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母親以外對我最好的女人。
我想,大概是老天發現以前待我不夠好,所以纔會賜予我這樣一個寶貝,來彌補我在情感上的缺失吧。
那一天,我們倆沒有急急忙忙地趕回家,而是坐在一棵老榕樹下的長椅上,握着彼此的手。也是在那一天,西綻第一次提及了她十年前遭遇的那一場禍事。
路燈照耀下的西綻顯得很孤寂,長睫毛上都渡上了一層白光,讓她看起來像是山裡的雪女。
“我是一個殺人犯。”我聽到她對我這樣說。語氣卻平靜的嚇人。
“那一天,我醒來之後,發現我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空間裡,我知道,我被綁架了。綁架我的人,我並不認識他,他把我拉到凳子上,我看到了屏幕上,連同我哥哥在內被關在密室裡的十個人。我甚至沒有時間去思考前因後果,我聽見他對我說,這十個人的命就在此刻系在你的身上了,是不是覺得很奇妙。
他就像是一個失控的瘋子,歇斯底里地笑,歇斯底里地對着我吼叫,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黔驢技窮的可憐蟲。我看着屏幕上曾經跟我並肩作戰的我的同學,看着一臉鎮定的我的哥哥,我第一次覺得那麼慌亂,甚至手足無措。
耳邊是他無休止的抱怨,控訴,以及對於我的仇視。他捏住我的肩膀,對我說,我給你一次機會,一次你們所有人活命的機會。如果你成功了,你們十一個人毫髮無損,而我死。如果你失敗了,我們就一起死,怎麼樣,聽起來還不錯的,反正無論你是輸是贏,我都會死。
他看起來就像一匹脫繮的野馬,任憑我使用何種方式都無法讓他平靜下來。終於,他握緊拳頭,睜着一雙充滿紅血絲的眼睛望着我,跟我玩了一場遊戲。讀秒。
五分鐘,我必須一秒不差的在五分鐘結束後按下按鍵才能解救他們,多一秒或者少一秒都會引起炸彈的爆炸。當時我根本沒有任何質疑的機會和權利,在我聽到嘀聲之後我知道,炸彈啓動了,我必須心無旁騖地度過這五分鐘,我們纔有可能安然無恙地離開。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出汗,有沒有發抖,一直到我數到兩分三十三秒的時候,他突然在我耳邊對我說,你看,silver在等你,他在等你。我徹底亂了神智,我開始慌張,並且試圖從後面調整過來已經造成的誤差。那之後,他一直不停地在我耳旁說話,直到,我按下按鍵。”
“傑西,如願以償。”
所以我,和我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會對她產生負面印象,我們會膚淺地想爲什麼這個女人那麼討人厭。可是我們不知道一個不會笑不會哭的女人在我們看不見的歲月裡經歷過什麼。我們也不知道每當她用尖銳刻薄的話來掩飾內心的不安製造出自己過得很幸福的假象時她的真實感受。
甚至於我,我曾經以爲親眼見着親生弟弟死去已經是人間極悲。比之西綻所經歷的,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堅強的人總是比柔弱的人更讓人憐惜,愛哭的女孩通過眼淚發泄出自己的情緒,不愛哭的女孩只能埋在心裡,種下毒瘤,眼睜睜看着它越變越大。
她總是那麼好強,寧願流血也絕不流淚。
我有多想替她大哭一場,流乾淨所有攜帶着不愉快回憶的眼淚,以此祈求上天還給我一個沒有心魔的路西綻。她那麼好,永遠爲別人着想,憑什麼叫她承受超負荷的壓力,被負罪感包圍,難受成這樣。
憑什麼。
我強忍着流淚的衝動,給了她一個堅定的擁抱,卻不說一句話。我知道,或許我的每一句話,在如今的她看來,都是一種變相的可憐。我不否認,我是可憐她,可憐到恨不得用我的今生,來生,往後的每一生狠狠疼愛她。
“最糟糕的事,這件事情之後,我連光明正大地表現出難過的資格都沒有。因爲我心裡很清楚,始作俑者就是我。”
十年以來,這個女人一直在以超越我想象的方式堅強地活着。換作是我,我恐怕無法承受十個正值青春年華的男女間接因我而再也看不見清晨的太陽。但最令人痛心的是,一起經歷過同一場事故的人,活下來的永遠比死去的難熬千倍,萬倍。對於他們,不,應該說,對於我們來說,在旁人看來每一個我們過的稀鬆平常的日子,其實都是贖罪。
在負罪感中卑微地生活着的我們,看似倨高孤傲,不食人間煙火,可這無疑更加突顯了我們內心深處潛藏的懦弱罷了。因爲太害怕了,太恐懼了,太絕望了,最後只能以這種方式武裝自己。一個人沉溺在永世不得超脫的地獄裡。
“只要我把餘生過得糟糕透頂,她們在九泉之下,或許就能安心地闔上眼睛了。以前的我,總是這麼想。”
傑西已經不能單單用心如蛇蠍來形容,由於他的嫉妒和精神的陰暗面,徹底的毀掉了一個原先會過得很幸福快樂,甚至性格樂天的女孩。
他真的達到了他的目的,他做到了。
如果當時,他用盡辦法讓西綻無法成功地解救受困者,因此他就可以在心理上得到極大的滿足,肯定地告訴自己,看,我仍然是最大的天才。西綻的失敗會讓他有一種解脫感,看見她就像是看到當年的他自己。即便是死,他也再沒有任何的遺憾。可他的毒,就在於,他雖然難逃死劫,卻依然用另一種方式折磨西綻。
把十個人,包括西綻哥哥的命全部系在西綻一個人的身上,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在西綻按下按鈕,火光爆發的那一刻,她是什麼樣子,她會哭嗎。
明明是他的罪過,他卻要西綻來替他承受所有後果,終生活在負罪感裡。
傑西,你真厲害。你毀了我的女人。
我看着她故作堅強的側臉,我知道,她是怕我擔心,所以又拿這種雲淡風輕的表情來敷衍我,殊不知,我已經在心裡策劃了千百種報復傑西的方式,我多想可以到地獄裡用滿清酷刑狠狠折磨他,□□他,讓他哭着喊着說他錯了,我多想時間能夠倒轉,讓我在傑西知道西綻的存在之前,就殺掉他。
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一直儘可能讓自己不幸福地活着。可你的出現,讓我的每一天都很幸福。”她抱住我,我感覺到她的顫抖,心如刀割,“倚夏,我想跟你白頭到老。可是我不敢。”
我突然想到西綻哥哥已經離世的事實,我的內心像被什麼東西鉗住了一般,疼得不能呼吸。除卻那個叫的女孩和路書野,其餘八個人的死亡已經足夠讓西綻承受一輩子的痛苦,可如果算上路書野呢?我甚至無法想象西綻知道路書野早已在那場事故中離開的場景。我想,那一定是比倚輝走時我心中的沮喪還要更深的絕望。
可我們這些外人,又真的能夠瞞她一輩子嗎。
想到這裡,我終於流淚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心裡的感受,是一種對於現實的深深的無奈,對於我無法改變已成既定事實的無能爲力,還有我對西綻的心疼。十年前,她纔不到二十歲,對尋常人家的女孩來說,那還是個享受爸媽疼愛享受美好校園生活的花開正好的年紀,可是我的西綻,卻在那個年紀就已經恨不得自己每分每秒都是痛苦掙扎的了。
“沒關係。”我知道,這正是我應該給她力量的時候,我無聲的流淚卻不讓她察覺,我緊緊擁抱着她,腦子一片混亂。
“你不敢跟我白頭偕老,就換我跟你白頭偕老。你沒有要擁抱我,是我要擁抱你。你沒有想要幸福,是我逼着你幸福。”
“都是我。”
如果真的都是我,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