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
只見賀蘭秋白猛地揪了揪孟可君的衣服,孟可君纔有些結巴地說道:“哦,我,姑姑的意思是,現如今,書野他也不在公司裡了,只有你自己孤軍奮戰,你可要好好加油,別讓姑姑失望。”
見路西站不言不語,孟可君更加握緊了路西綻的手,柔聲道:“姑姑知道,你並不是真的不在意路氏,這些年來,在企業管理上,財經金融上,你必定下了不少功夫,爲得,不就是有一天能讓你母親,你祖父,你外祖父合上眼麼?你不用質疑我的用心,我說過我跟我弟弟不一樣,賺這種黑心錢,是會遭天譴的。”
面對長輩,路西綻自然有着她自己的禮貌禮節,她從小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她的母親是那樣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子,哥哥又溫文爾雅,很難讓她不成爲一個大家閨秀。所以即便是面對她有着那麼深的芥蒂的孟慶東,孟芊芊,她還是儘可能讓自己不發脾氣,這不是源於她的懦弱,而正是她骨子裡的良好修養。
“姑姑,我自有分寸,謝謝您願意幫我。”
“另外。”孟可君伸手撫了撫路西綻的頭髮,看起來格外的和藹,“你終究是個女孩,勢單力薄,我安排了流琛回來幫你。”
聽到這個名字,路西綻神色微慍,緊接着說道:“不必了,您的一番好意,侄女心領了。”
孟流琛,即爲孟芊芊的同父同母的親生哥哥,只比路西綻小半歲,這更加證實了孟慶東婚內出軌的事實,當時孟流琛出世,杜玲同孟慶東二人瞞天過海,將孟流琛過繼給了孟可君,而孟可君則對外宣稱是自己在孤兒院收養的棄嬰,而路卉芸,她自然是不會對她深愛的丈夫有任何的懷疑的。
一直到後來路卉芸逝世,這個驚天秘密才逐漸浮出水面。
“西綻,我知道,你沒辦法從心裡接受流琛這個弟弟,我能理解你。但流琛他是我從小帶大的,他的脾氣性子我最清楚,你相信我,他不會害你的。”
路西綻心底冷笑幾聲,不會害她,難不成,她還指望着孟流琛幫着她去對付他的親生母親麼?
“姑姑。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並非孤身一人。”
如今這世上,除了路書野之外,她只信一人,就是那個第一次見面就對她不屑一顧的喬倚夏,那個會用笨拙的方式默默關心她的喬倚夏,那個敢於跟自己比拼的,驕傲的,自信的喬倚夏。至於血親,若是可以選擇,她寧願不要這些跟她流着同樣的血的,所謂“親人”。
“你是說喬小姐吧。”一直在旁邊沉默着的賀蘭秋白開口了,她生得有一股清冷之感,很容易讓人將她跟仙子或者是超凡脫俗等詞語聯繫到一起,不是因爲她的樣貌有多麼傾國傾城,絕世無雙,而是因爲她與生俱來的氣質,她的嘴角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既不輕佻,又不會過於嚴肅,可瞭解她的人就會知道,這笑容並不是一個單純的笑容。她看似雲淡風輕,實則,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路西綻不語:“她是值得交的朋友。”
“哦?竟然有能入得了我們西綻法眼的女孩?我倒是想見識見識了。”孟可君詫異道。路西綻自小性子孤僻,又有些許高傲,沒有人能融入她的世界。現在有了她欣然接受,並且聽語氣還相處得相當不錯的夥伴,作爲姑姑,孟可君自是欣慰的。
“是個很漂亮,很優秀的女孩呢。”賀蘭秋白笑着對孟可君說道,“對西綻也是極好的,前些日子,還爲了保護西綻,受了傷。”
“那可真是個好姑娘。”孟可君也笑了起來,看起來溫婉大方,“一定能照顧好我們西綻。”
“是啊。”賀蘭秋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雙眸凝望着路西綻,“西綻,這麼好的朋友,你可要好好珍惜。”
路西綻同樣凝視着賀蘭秋白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那是自然,倚夏她值得我用生命去保護。我絕對,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做出任何,對她不利的事情,絕對。”
她的語氣倒是算不得生硬或者挑釁,不過一句話用了三個絕對,似乎在彰顯着什麼,影射着什麼。
“那就好,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賀蘭秋白笑得更開了,挽住孟可君的手臂親暱地說道,“姑姑,時間也不早了,您也累了,我早些送您回酒店休息吧。”
孟可君點點頭,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而後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般,握住路西綻的手,輕輕捋起她白色的羊毛衫袖口,路西綻下意識地猛地收回自己的手,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了。孟可君見她牴觸,上前揉了揉她的頭髮:“看來疤痕,還是沒有褪去。”
“對我的正常生活沒什麼影響,您不用擔心。”
“我認識幾個國際上權威的整形醫生,要不要姑姑幫你聯繫聯繫?”
如果路西綻有心要祛疤,她能找到的醫生決不比孟可君少,但是她不要,哪怕每到夏天,她低頭就能看見自己手腕上那醜陋的疤痕,她也不會因此動搖,她要留着這疤痕,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自己曾經受過的傷害。
路西綻搖搖頭:“真的不用了。”
孟可君也未再多言,搖着頭說了一句可憐的孩子,提起自己的路易威登高定皮包,被賀蘭秋白挽着手出去了。路西綻將二人送至別墅外,上車前,孟可君愛憐地抱了抱路西綻,撫着她的頭說道:“過幾天,小琛就回來了,別倔了,多一個人幫你,總歸是好的,別讓姑姑擔心,行嗎?”
夜色幽暗,鐵柵欄大門旁的路燈散發着黃色的燈光,燈光下,她看到孟可君的眼神,她知道,在這個“家”裡,或許孟可君是唯一用真心對待她的人。所以即便心中有千萬個不願,最終她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就像是方纔她對喬倚夏說的,她從未想過要去傷害誰,可這世上卻鮮少有人用真心去待她,若一個人當真對她好,她是永生永世都不會忘的。她是記仇,但更記好,一秒鐘的好,她都能記一輩子。
車上,賀蘭秋白同孟可君坐在後座,孟可君盤着胳膊,嘆了一口氣:“秋白,你說我這樣做,究竟對還是不對呢?”
“姑姑,流琛他再怎麼說也是西綻的親弟弟,況且這麼多年了,他都沒有接近過他的親生父母,他是不會一味偏袒的。您對西綻的這份良苦用心,若是我婆婆地下有知,也終於能放得下心了。”
孟可君閉上眼睛,搖了搖頭,覺得眼眶有些酸脹:“是我對不起弟妹,如果當年我不是一味地溺愛慶東,幫着他撒下彌天大謊,弟妹也不會到死都對我弟弟執迷不悔,她是一個那麼好的女人,卻愛錯了人。如今,我幫西綻一把,說到底,也只是爲了讓我的良心能夠少受一點譴責罷了。我們孟家,真的欠路家太多,太多了……”
如果沒有路家,恐怕他們兄妹倆至今還只是這大千世界中兩個最平庸普通的人,過着每個月都要算計水電費交多少,餘款夠不夠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錦衣玉食,一個掌管着大企業,一個遠嫁加拿大。他們的所有榮華,皆源於路家,可到頭來,他們卻恩將仇報,毀了路家,鳩佔鵲巢。
“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年我弟弟把西綻逼出家門,我沒有能夠爲她說上一句話。我辜負了弟妹對我的囑託。”孟可君滾燙的眼淚流淌下來,沾溼了她的雙手,滲進了她的指甲裡。孟可君轉身同賀蘭秋白相擁,“秋白,我對不起弟妹,也對不起書野……”
“姑姑,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我相信西綻不會怪你的。”
“慶東他太過分了,他欠路家太多太多了……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西綻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賀蘭秋白的神色也逐漸嚴肅起來,緩緩說道:“是啊。”
當年,她賀蘭秋白可是見證了一切的人。那一年,路西綻才十八歲,她天資聰穎,那時已經是哈佛大學三年級的學生,在遭受了那次意外之後,在醫生的叮囑以及賀蘭秋白的強烈要求下,她被安排在家裡靜養三個月,可就是那三個月裡,這個年輕的女孩遭受了雙重打擊。
她親眼目睹五歲的孟芊芊調皮搗蛋,故意去逗弄路西綻,路西綻不理會她之後,她將熱水潑在她的手上,路西綻在躲的過程中不慎將她撞到,她的頭磕在了樓梯的扶手上。孟芊芊大聲嚎啕,杜玲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卻還是一味地包庇自己的女兒,把所有過錯推到了路西綻的身上。
賀蘭秋白仍然記得杜玲當時說的話,她說:“慶東,我知道,西綻她一直都不能接受我,現在書野出了事,她心裡難過,我也能理解,可是她再怎麼難過,也不能發泄在芊芊身上啊!芊芊她再怎麼說還只是一個孩子,她什麼都不懂!我知道,我名不正言不順,我看我還是離開這個家好了!”
賀蘭秋白爲路西綻辯解,可孟慶東偏要路西綻自己說,以路西綻的性子,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她纔不屑爲自己作什麼所謂的辯解,面對孟慶東的質疑,以及杜玲母女的醜惡嘴臉,她一個字都沒有說,甚至沒有將目光落在他們的身上。
巴掌落下時,賀蘭秋白看着路西綻淡然的樣子,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路西綻繞過孟慶東上樓,樓梯上,她回過身子,不知對誰說道:“爸爸,你欠路家的,我會讓你慢慢還回來。”而這一聲爸爸,包含了她多少的委屈,沮喪,失望,和絕望?
賀蘭秋白走到路西綻的房間時,她正坐在牀沿,牀頭櫃上擺着醫藥箱,背對着門。
“我來幫你吧。”看着路西綻手腕上被燙的一片青紫,賀蘭秋白心下不忍。
“不用了。”
“爲什麼不解釋。”
路西綻將藥膏塗抹在自己的手腕處,淡淡道:“爲什麼要解釋。”
那個時候,路卉芸已經去世整整八年了,第三年的時候,孟慶東將杜玲帶回家,後來有了孟芊芊,第五年的時候,孟慶東選在孟芊芊生辰那一天舉辦宴會,同時宣佈了路氏正式更改爲孟氏的“好消息”,說是雙喜臨門,好一個雙喜臨門啊。
原來,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賀蘭秋白回過神來,拍了拍孟可君的後背。原來,路西綻已經獨自度過了這麼漫長而孤獨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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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親愛的們一直以來對囚鳥的支持,謝謝你們喜歡教授喜歡倚夏,如果你們願意跟我一起走下去,白露感激不盡,如果不能的話,我依然感激你們。
【修改一處錯誤,將“普林斯頓”修爲“哈佛”。西綻本科是在哈佛唸的,博士才轉了普大,我寫錯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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