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羔羊
喬倚夏潛意識裡覺得路西綻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一定有她的目的,然而她來不及思考這言語中的另一層含義便抵達了目的地。喬倚夏回頭看了路西綻一眼,她目光平視着全方,眼中完全沒有自己,筆直而嚴肅地坐在座位上,看起來絲毫沒有自己開車門下車的想法。喬倚夏深吸了一口氣,抑制住心中的怨氣,下門爲路西綻打開車門。
除卻石韋同喬倚夏之外,局裡的其他人未曾見過路西綻,但這個女人一出現就帶着一種清冷而高貴的氣場,讓人看見她就有莫名的肅然起敬的感覺。
“路教授。”原本正在破口大罵的石韋看到路西綻之後緩和了臉色,嘴角勾起一絲微笑。
聽到石韋喚女人路教授,最激動的是商陸,那一雙眼睛驚訝得幾乎快要掉出來,他對旁邊的白英說道:“快,白英,快掐我一下,讓我確定我不是在做夢!”
白英直接踹了他的小腿彎一下,疼得他嗷嗷叫。八組的人看到路西綻的出現,臉上劃過了各不相同的神色,有驚訝,有崇拜,有淡然。喬倚夏跟在路西綻的後邊,路西綻徑直走到石韋的身邊,她不喜歡笑,但出於禮貌衝石韋點了點頭,說道:“槐海公園昨天下午三點到三點十五,戴黑色帽子的黃色長髮女人,微胖,戴着口罩,裹一條紅綠條紋相間圍巾,棉靴很髒。”而後從檔案袋裡抽出一張紙,遞給石韋。
石韋定睛一看,是一張畫像,體貌特徵同方才路西綻說的一樣。石韋很快明白了路西綻的意思,對正在盯着路西綻的商陸說道:“馬上把槐海公園昨天下午三點左右的錄像調出來,發什麼愣!”
商陸這纔回過神來,跟白英兩個人湊到桌前調錄像,石韋也隨即走了過去。喬倚夏見狀問道:“不是三點到三點二十五麼?”
“我是考慮到了或許會有偏差,所以給了一個時間段,不過方纔在來的路上,我覺得可以縮短十分鐘。”
“就是她!就是她!”石韋提高了聲音分貝,轉臉對路西綻大喊道。
路西綻走過去,看着畫面上的女人。她將自己裹得很嚴實,帽檐拉得很低,口罩也很大,幾乎只露出一雙眼睛。女人手裡提着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右手明顯發抖,走到垃圾桶旁之後她沒有立即將袋子扔進去,而是擡頭四下張望了一下,最後將目光定在了監控上。
“是她,一定就是她了!”石韋狠狠拍了一下商陸的頭道,“你跟白英你倆看監控都看得什麼,這麼可疑的人都沒發現!”
喬倚夏跟路西綻都沒說話,石韋嘆了一聲氣,若有所思地說道:“真是沒想到啊,一個女人竟然能幹出來這麼喪心病狂的事。”
“只是一個掩人耳目的替罪羊罷了。”路西綻睫毛微顫,目光聚焦在正在往垃圾桶裡扔垃圾的女人身上,眸色深沉。
商陸點了暫停,三個人回頭齊齊望向路西綻。路西綻沒有言語,眼睛仍舊盯着屏幕,頗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感覺,倒是喬倚夏用清亮的嗓音堅定地說道:“她的眼神中沒有飄忽,沒有畏懼,反而有着一種欲蓋彌彰的渴望。她尋找監控不是爲了避開監控,正是爲了我們日後在查看監控的時候能夠發覺她刻意營造出來的心虛。”
石韋點點頭,商陸也跟着點點頭,倒是白英一副她似乎早就考慮到這個問題的樣子。商陸目不轉睛地望着路西綻,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路教授,可是,你是如何發現這個反常的女人的?在此之前,你已經對這個案子進行調查了嗎?”
“昨天下午,我就在槐海公園。”不等其餘人質疑,路西綻便又從檔案袋裡拿出另外一張紙,紙上的字異於尋常女子的娟秀溫和,而是充滿着蒼勁之氣,看起來很是磅礴大氣。商陸接過去,拿在手中,石韋和白英將頭湊過去,只聽路西綻繼續說道,“第一次,錦繡廣場垃圾桶,第二次,河濱公園垃圾桶,第三次,新西大橋橋洞下垃圾桶,第四次,悅貿小區花園垃圾桶。第七次,槐海公園垃圾桶。發現最早,最容易的是哪一次。”
“是第三次。”白英說道。
“所以兇手改變了策略,重新迴歸了公園,如此可以爲他贏得更多的時間。”回答的人不是路西綻,而是喬倚夏,說完之後她看了一眼路西綻,表情仍舊平靜,想必自己說的同她想的是完全一致的。
路西綻不再言語,頗有一副讓喬倚夏繼續分析下去的意味,喬倚夏便繼續說道:“但我們C市花園和廣場就那麼寥寥幾個,兇手去了錦繡,去了河濱,卻唯獨沒有去C市最出名的金陽廣場,很明顯兇手在挑人流量比較少的公園。將前面幾個小公園一一排除,只剩下槐海和綠舟了。”
“那麼,爲什麼選擇了槐海,而不是綠舟。”商陸問道。
“因爲距離。”喬倚夏微微皺眉,指着路西綻畫在紙上的簡略方位圖說道,“你們看,這幾家公園和廣場,彼此之間離的都不近,而綠舟則處於錦繡廣場和悅貿小區花園的中間位置,距離它們很近。非常容易引起懷疑。”
石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就算這些都說得通,可是路教授又是如何得知這個女人會在昨天下午進行拋屍的呢?”
“塑料袋裡根本就只有一些生活垃圾。”
“什麼?”石韋再次提高了聲音,顯然有些懷疑,“那既然如此,昨天我們發現的小腿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誰幹的?難道他有隱形術嗎?”
這一次,喬倚夏沒有說話,她美麗的容顏之上像是氤氳起一層薄霧。冷峻的外表之下是一顆難以揣測的心。路西綻這才終於再次開口:“他不是有隱形術,而是根本就沒有出現。”
聽到路西綻所說的話,辦公室內竟出奇地安靜下來,其餘一些原本正在打印資料或者進行討論的人也不約而同地終止了聲音,齊齊望向路西綻。石韋的眉頭越皺越深。路西綻一雙美眸宛如沉澱了千年的月光寶石,散發着勾魂攝魄的光芒,緩緩啓齒道:“第三部分,我寫下了每一次有新發現的時間。可以發現,兇手拋屍的時間間隔明顯變短了。前兩次之間隔了一天,往後沒有隔天,而第五次跟第六次,則是在同一天之內發現的。他已經來不及了。”
“昨天是第八天,他上兩次拋屍是在第六天,既然他時間已經不夠了,爲什麼中間還要再隔一天?”白英疑問道。
衆人等待着路西綻回答,可她卻再次不說話了,而是淡淡地瞥了身旁的喬倚夏一眼,喬倚夏接受到訊號,清了清嗓說道:“這是兇手的障眼法,故意向我們傳遞錯誤的訊息,在我們都以爲他就要狗急跳牆破釜沉舟的時候,他反而冷靜下來了,讓我們摸不着頭緒。這也就是路教授會在昨天出現在槐海公園的緣故,因爲她已經洞察到了兇手善變的內心。”
“可既然如此,那那袋東西究竟是誰扔的!”石韋看起來有些着急,懊惱地撓了撓頭,爲了這個案子,他已經幾天沒有安心睡過一個好覺了。
“他很聰明,絕對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刻再次露面。”路西綻的眼神波瀾不驚,那雙泛着光芒的眼睛似乎在訴說着無盡的故事,“喬警官,如果你是兇手,你既要銷燬手裡的東西,又不能直接轉交給替罪羊,更不能再次出現在監控之下,你會怎麼做。”
喬倚夏輕咬下嘴脣,組裡的人全部將目光聚焦到了她的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讓別人替我做,陌生人。”而後望向路西綻,她試圖從路西綻的臉上找到答案,不知怎的,竟莫名有些希望能夠得到路西綻的肯定。
“如此說來,兇手這次根本沒有親自去拋屍。”白英臉上劃過一絲說不上來究竟是落寞還是沮喪的神情,“路教授,那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路西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歪了歪頭,冷豔之下平添了幾分平易近人:“偶爾自己做,偶爾讓別人替我來做。”
如果每次都讓別人替自己扔垃圾的話,看起來似乎是最保險的方法,可是保險之中隱藏着幾分冒險,若是日後被調查容易露餡。萬全之策就是自己扔幾次,讓別人幫忙扔幾次。如路西綻所說,這個兇手必是一個思維周密之人,幾乎將事情考慮的滴水不漏。他選擇在不同的地方拋屍,且有時自己親自扔,有時在公園門口讓準備進去遊玩的人幫忙扔,一般人是不會拒絕的。
石韋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將自己藏的這麼好,我們想找到他,根本就是大海撈針。路教授,昨兒個我們高局剛給我定了最後期限,半個月,能成嗎?”
“石隊長,我想你大概誤會了。”
“誤會?路教授的意思是?”
路西綻看起來不想再過多言語,拉住喬倚夏的衣角欲將她往外拖:“至多三日,我會拿到證據。”
顧不得身後石韋等人的呼喊聲,兩個人就一起離開了。喬倚夏被路西綻捏着衣角,走到外面之後,又是一陣刺骨的寒風撲面而來,室內外偏差過大,給人一種很強烈的感官刺激。路西綻在等着她爲自己開車門,她卻沒有爲她開門,而是問道:“路教授,你是不是已經知曉誰是真兇了。”
“喬警官,不要忘記賭約。”
“既然你知道,那你爲什麼不說?你知不知道,多耽擱一秒,就多一個人陷入危機。”喬倚夏不明白路西綻如此故弄玄虛究竟意欲何爲,既然已經鎖定了對象又爲何要賣關子,難道她不知道人命關天嗎。
路西綻眸光微垂,看不出情緒上的波瀾:“他不會再殺人了。”
喬倚夏想着她話中的意思,又不知該如何接話,兩個人便筆挺着高挑的身子站在車前。
“喬,外面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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