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實在太可怕了,孟流琛看着賀蘭秋白完美到無懈可擊的溫婉笑容,想道。她能夠自由地切換悲怒的表情,能在上一秒把一個人置於冰雪極地中讓他被冰封腐蝕,卻在下一秒馬上給他如沐春風的懷抱,讓他覺得方纔的一切寒冷都只是一場幻覺。
一直到她離開之後,孟流琛仍然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裡,他無法想象,這樣一個女人會在將來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如果她真的要對付路西綻,路西綻未必會是她的對手。想到這裡,孟流琛抱住自己的頭,覺得自己不該那麼魯莽地向賀蘭秋白表明心跡,今日的事之後,她肯定不會再相信自己,甚至沒有辦法暗中幫助路西綻。
“我到底該怎麼辦。”
十年前的事,孟可君跟他說過一些,賀蘭秋白隻字未提。他們每個人都知道,路書野的死亡讓賀蘭秋白徹底的面目全非,聽孟慶東說,當年從美國回來之後,賀蘭秋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她依然那麼溫柔可人,依然會笑,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可她卻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賀蘭秋白了。
所以即便是冷血無情的孟慶東,也對這個可憐的兒媳百般遷就,希望能通過對她的彌補,安慰兒子的在天之靈。
孟流琛想起那一天路西綻在飛機上對他說過的話,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些,卻還是冷得抱住了自己的肩頭。
“這件事情,絕對,絕對不能給她知道……”如果賀蘭秋白知道十年前那場意外的真相……孟流琛狠狠搖了搖頭,“我一定要保護姐。”
縱然路西綻總是對他冷言冷語,可他不是笨蛋,他有心,他能夠感覺得到,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對待自己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姑姑,一個就是姐姐了。
接到孟流琛的電話時,路西綻剛剛回到家,她將衣服脫掉換上睡衣,正打算沐浴過後去書房對高平渝的案子作個總結,自她接觸心理學以來,偵破的案子大大小小加起來沒有上千也成百了,每一個她都會細心地記錄下來,進行歸納分析,犯罪手法在不斷的進步,人的心理也愈加複雜,唯有不斷的總結琢磨,才能永遠站在尖端。
“什麼事。”她知道孟流琛隨着自己一起來到了這座城市,但自聚餐過後她就沒再見過他,原想着去他的住所看一看,可與他的關係實在尷尬,她也不願意多此一舉。
“姐姐……”
路西綻整理冰箱的手停住,關上了冰箱門,皺了皺眉,問道:“怎麼了?”聽着那頭孟流琛哽咽的聲音,她下意識以爲是他是被江夏戈拒絕,心中委屈,向她傾訴。
“沒事,我就是有點想你。”
路西綻冷哼一聲,又恢復了清冷的語氣:“你呆在這裡,我是絕對沒有那個閒情逸致陪你遊山玩水的,如果我是你,就會識相地打道回府。”
“但是我不放心你。”孟流琛止住了眼淚,聲音變得平靜起來,就像是在講述一個平淡的故事。
“大嫂去找你了?”
她向來比誰都聰明,孟流琛的突然出現,她不是沒有過懷疑,她可以相信孟流琛是真心把她當姐姐,可是卻無法相信他靠近自己的目的性。爲了尋找失去依舊的親情,聽來實在可笑。既然已經失去那麼久,爲何現在纔要來找回,若當真要找回,也不該是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與其說他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天使,倒不如說他只是賀蘭秋白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個眼線。
“你不用愧疚什麼,亦不用擔心什麼。你們之間的事,我向來不關心。”路西綻坐到沙發上,喝了一口牛奶,燈光下的她是那麼的孤寂,像一朵遺世獨立潔白水仙,“你也不用記掛我,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夠了。”
孟流琛苦澀地笑了笑,不知怎地,他竟落寞地說不出一句話來。是啊,他是堂堂七尺男兒,不該隨便掉眼淚的。可他就是忍不住會擔心她,想要主動替她分擔。但自己永遠都是一個可笑的局外人,無論是對於爸媽還是姐姐,自己從來就是一個多餘的人。路西綻性子就是如此,他懂,可是能不能偶爾給他哪怕一點的鼓勵,讓他感覺到自己的真心沒有給錯人。
“我知道了,可是我現在還不能走。”他要等江夏戈回來,告訴她,自己喜歡她,“不過姐姐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去煩你了。你跟倚夏姐要好好在一起,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知會我。我先掛了,早點休息。”
“等一等。”路西綻走到落地窗前,垂下雙眸,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你有什麼事情,也可以找我。”
他有過很多種笑容,得到姑姑讚許時驕傲的笑,在朋友面前自信的笑,泡妞時邪魅的笑,卻都不及此時這個淺淺的笑。
“姐,其實你不討厭我的對不對?”
路西綻擡起雙眸,眼角微微上挑,她看着天邊皎潔的月光,月亮也在高高的天上凝望着她。
“理解力這麼差,怎麼做我弟弟。”
堂堂的七尺男兒聽到這句話之後噗嗤笑了出來,就像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眶,充滿力量地說道:“姐,晚安。”
路西綻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左不過是一個弟弟的身份而已,竟讓他如此開心麼。罷了,血緣這種東西,縱她有通天的本事也是隔不開剪不斷更改不得了,既然這樣,那便隨他去吧。自己權當多了一個苦力。
她找到聯繫人的名字,將孟流琛的孟字去掉,按了保存。伸手觸了觸屏幕,覺得這兩個字,順眼多了。
喬倚夏到家時,發現路西綻倚靠着沙發背睡着了,她趕忙脫下高跟鞋和外套,輕手輕腳去臥室拿了條毛毯披在她身上,確定沒有吵醒她之後去浴室衝了個澡,出來時發現她已經醒過來了。還是那樣靠在沙發上,身上披着毯子,睜着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
她有些懊惱地拍了拍頭,原是打算在沙發上小憩片刻就回書房作總結的,誰知破天荒地睡過了頭,浪費了本應用於工作的時光。
“去哪裡。”喬倚夏拉住她的手,問道,”這麼晚了還不睡麼?“
“你先睡吧,我還有些東西要寫。過會兒就回房。”今日是今日畢,是路西綻一貫的行事準則,定好了今天要完成的工作,絕不能拖到明天,哪怕時間再晚。
“你不陪我,我睡不着。”
路西綻的黑眼圈很重,那雙原本顧盼生輝的眼眸現在都有幾分熊貓眼的感覺了,讓喬倚夏心疼極了。
路西綻一句也不跟她擰,她說什麼便是什麼,她回過身子,攬住她的肩膀:“那好,不寫了,我們去睡覺。”她不想惹喬倚夏不開心,既然她都說想要自己陪她睡,自己怎能拒絕,最多等哄她睡着之後自己再去寫就是了。
牀頭的小橘燈把喬倚夏的面容映襯得格外美好,她同路西綻依偎在一起,時不時親吻着她的臉頰,嗅着她身上自然的香味。
“蒼蒼,我打算去一趟東北。”
“什麼時候?”
“就這幾天吧,方恬的案子牽扯到了一個人,他現在在東北,我必須要見他一面。”
“嗯,好。”
喬倚夏看着路西綻的眼睛,靜時如潺潺流水,動時如閃爍星辰:“你就不用陪我了,我很快就回來。”東北氣候嚴寒,路西綻容易受涼,從而因此嗓子不舒服,復發哮喘,雖然喬倚夏很捨不得同她分開,但畢竟身體重要。
“我拒絕。”
喬倚夏愛憐地吻了吻她的眼睛:“只去一天而已,這就捨不得我了?”
“這幾天我仔細想了想,再怎麼說,江夏戈也算是我的大學同學,她的事我的確不該袖手旁觀,所以我打算向她伸出援手,儘快讓這個案子水落石出。”
又在扯謊了,喬倚夏暗自腹誹道,每一次都能夠這麼一本正經地撒謊,還面不改色心不跳,怎麼鼻子就沒有變長呢。
“嗯,那剛好,我去東北,你留在這裡,我們可以時時交流各自的進展。”
“咳。”路西綻乾咳一聲,“最近的氣溫有些高,我覺得去東北降降溫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喬倚夏挑挑眉:“既然如此,那你去東北,我留下,你看如何?”
“……”路西綻語塞,“我突然覺得其實這裡的氣溫剛剛好,也不需要特地的降溫。”
喬倚夏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緊緊抱住她,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她家的傲嬌,果真可愛的不得了:“好了,我只是怕那兒溫度太低你會生病,實在想去的話我們就一起去,幹嘛還故作矜持。”
“你從哪裡看出我實在想去了?”路西綻推開她,皺皺眉頭,“這案子這麼久了還沒破,我只是怕你有苦難言才主動幫你的。”
喬倚夏點點頭,順着她說道:“是我不識好歹,辜負了你的美意,是我實在很想跟你一起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路西綻抿了抿薄脣,故作高傲地說道:“你要是實在想我陪你一起去,也不是不可以。”
“對,我真的很想跟你一起去。”她上前再次抱住她,溫柔地看着她,用鼻尖蹭蹭她的臉頰,“答應我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