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其她人相比,在對待路西綻時,江夏戈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永遠不用顧忌言語,簡而言之,就是她不用在說一句話之前再三思量,想着這句話會否惹路西綻動怒。路西綻忌諱之一就是別人將她的心思當作一張白紙攤開來曝光於青天白日之下,她抗拒別人看穿她內心的柔軟面,她不需要跟除喬倚夏之外的任何人心靈相通。
孟流琛就是路西綻心底柔軟面的最大反應,他們姐弟二人看似沒有尋常姐弟那般親密無間,甚至於路西綻對他不冷不熱,但依路西綻的性子,她如果真的對這個弟弟深惡痛絕,有一千種方式讓他離開。
“我知道,你對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很不滿意。”江夏戈靠近她,伸手捋了捋她的頭髮絲,眼神諱莫如深,“只是因爲我幫了你的忙,你才無法直接地向我宣泄你心中的不滿。”
氣氛陷入冰點,江夏戈嘴角的笑意愈發深沉起來,她承認,她喜歡看路西綻這樣,冷着一張臉,心裡卻如浪潮翻滾。
“,這不像你。”
此番,路西綻終於稍露惱怒之意,江夏戈竟一直在跟她玩心理戰。事實上,江夏戈是一個十分聰明狡黠的女人,一方面藉此機會讓孟流琛吃了閉門羹,另一方面,她算準了自己會因此而不悅,卻又礙着這件事情不好向江夏戈說些什麼。而這對於江夏戈來說自然是雙收。
以心理學而著稱的路西綻,在今晚被江夏戈以心理戰術所擊敗。
也罷,這個啞巴虧,就當是送給江夏戈的第三個謝禮了。
不過江夏戈有句話說的不錯,這個案子,喬倚夏的確接手很久了,若是繼續拖下去,恐怕到時候不是承淮自己公佈這件事情,而是被不知名的人給抖出去,這兩個方式所造成的後果顯然是不同的。今天在飯桌上,喬倚夏也聽出了江夏戈話中的意味,於是好勝心被強烈激發,決心定要在一週內將其拿下。
這個案子之所以複雜,不是因爲案子本身,而是因爲方恬的案子牽涉到了周夢蝶的毀容案,經歷東北之行,見過鄒愷之後,毀容案的真相漸漸浮出水面,雖然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但兩個案子完全可以結合起來看,層層相扣。
而路西綻也要開始考量回到“孟氏”以及回去之後的相關事宜了,她要如何奪得那些大股東的信任,如何跟自己的父親對抗,如何跟賀蘭秋白周旋。
這一夜格外平靜,兩個人皆閉着雙眼,卻都沒有睡意。
喬倚夏再次去到方恬家時,方恬的母親一副見怪不怪地樣子,嘴裡還嘟囔着“我算是知道你們上流社會的人了,就一直敷衍我們是吧,就是不給錢是吧”諸如此類的抱怨的話。不過她的態度倒還不錯,算得上配合。
喬倚夏蹲在牀頭櫃前,手裡握着方恬服用的那一瓶安眠藥,安眠藥的成分大同小異,但效力還是有些微弱區別的,像是她手裡拿着的,成分裡有,藥效非常強,一般情況下吃七粒就能造成人的死亡。
安眠藥屬於非處方藥,小藥店是不出售的,只在正規大醫院或者大藥房纔有得出售,如果病人把自己的情況說出來,一般是能夠買到幾粒的,不過如果沒有正規大醫院開的處方,想買到這麼一大瓶是不可能的。當然,也可以一家藥店買一些,最後湊在一起,可是,藥瓶又是怎麼來的呢
喬倚夏拿着這一瓶藥跑了好幾家大藥房,最後又去了中心醫院,發現無論是藥瓶還是藥片竟然都無法尋找到同類的,並且藥房的老闆也說了從沒見過這種藥瓶。
這就奇怪了。
“那個,我媽問你要不要一起吃飯。”連着兩天,喬倚夏都會抽時間去方恬家,每次去就是呆在她的房間裡不知道做些什麼。這次正好趕到了晌午,於是方恬的弟弟方強便來問她是否一起吃飯。
“不必了,謝謝。”喬倚夏禮貌地搖搖頭,把裡面的安眠藥灑出來,嘴裡輕聲嘀咕着數字。
“你在數什麼”
“哦。”喬倚夏繼續撥弄着藥片說道,“數粒數。”
男孩站在原地,抿了抿嘴脣,向前走了幾步:“我姐睡眠應該不差的。”
喬倚夏停止了手下的動作,拍了拍手,凝眉看着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話的,站得筆挺的男孩。方強給她的印象很沉默內斂,不是一個能夠主動攀談的人。
“你怎麼知道”
方強摸了摸鼻子,無所謂地說道:“我起夜的時候,經常聽到房間裡面傳來鼾聲。失眠的人,不會總是打鼾打得這麼香吧。”
氣氛陷入了冰點,方強先是看着喬倚夏,而後移開了目光,略顯尷尬,卻沒有再說話。他似乎等待着喬倚夏開口說話,可喬倚夏沒有,一雙美眸凝視着他,教他既煩躁又不安。他的閃躲似乎無一不在告訴她,別看我了,別看我了。但他表現的越是強烈,喬倚夏就越是盯着他不放過。
直到後來方強的母親進來喊方強去吃飯,方強才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沒有多說一句話。
喬倚夏瞥了一眼散落在桌面上的一粒粒安眠藥。她已經數過好幾遍,這一瓶原應有五十粒,現在剩下四十三粒,也就是說在方恬死前她並沒有動過這一瓶藥,買了,卻又不吃,這很可疑。當然,由此很容易衍生出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方恬以前已經吃過幾瓶了,這是一瓶新的。
不過方強方纔的話如果是真的,那就很順利地幫她排除了這第二種可能。
她想,她是時候仔細地調查調查這個有點神秘的男孩了。
午飯過後,方強小憩片刻便準備乘公車去上學,喬倚夏也準備離開,她主動提出:“我送你。”
不待方強迴應,方強的媽媽便說道:“誒,好讓這姐姐送你,你坐在她車裡比坐公車舒服多了。”
“不用。”方強背上書包就往外走,“我跟我同學約好了。”
“你這小子,約好了就到學校之後再跟人家好好解釋嘛,你不是總抱怨公交上沒有座位嘛,好了好了,別倔了,就坐姐姐車,否則媽要生氣的啊”
方強走在前面,喬倚夏走在後面,這個男孩跟方纔那個羞怯中略帶慌亂的男孩又是判若兩人,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男孩罷了,爲什麼看起來會給人這麼神秘的感覺呢。只見方強猛地回過頭,快步朝喬倚夏走過去,說道:“那個,不用你送我,謝謝。”
喬倚夏看着在風中消失的單薄而頎長的身影,抿了抿嘴脣。她發現方強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像是剛纔在出門前,僅是洗臉就洗了十五分鐘,身上還有香香的味道,一張臉白白淨淨的。十六歲個子就這麼高了,看來生活的不錯。
她轉身又回到方恬家。那婦人看見她之後有點詫異,她只說是方強把東西落在了家裡,她來替他取。
這是喬倚夏第一次來到方強的房間,跟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樣,方強這樣的男孩她見過不少,沉默寡言,學習成績優異,典型的書呆子。在她的印象中,這類人喜歡簡單,偏愛樸素風,花裡胡哨基本跟他們是絕緣的。
方強的牀單是以淺綠色爲底色的,上面印着史努比的圖案,牀頭上擺着一個藍色的海豚玩偶,窗臺上還擺着可愛的仙人掌盆栽,書桌收拾的整齊而乾淨,空氣中散發着淺淺的香水味。總的來說,這不太像一個男孩的房間,更像一個女孩的房間。
方強的牀頭有個木質的隔層,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分了三層,每一層擺放着不同的東西,喬倚夏伸手拿下二層上的香水,發現是gucci的新款,並且還不是劣質品。緊接着,喬倚夏又有了更加驚奇地發現,方強的衣櫃衣服不少,雖然他們平常穿校服,但看的出來他對外形還是挺在意的,衣櫃裡有個小抽屜,這牽扯到了私密物品,按理說喬倚夏是不該打開的,但現下卻也顧不得太多了。
擔心方強的母親起疑心,喬倚夏沒有逗留太久便出去了。在事情尚未查明之前,他母親的配合度是很重要的,現下只是查方恬的案子,所以她很配合,但她一旦知道喬倚夏開始調查自己的兒子,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不到,您兒子還喜歡香水之類的味道。”喬倚夏漫不經心地打趣道。
“哦喲。”只要提起兒子,女人是滿臉的笑意,“我也不知道這臭小子什麼時候開始喜歡起了這東西,他爸一開始很反對來着,不過兒子成績好又懂事,後來他爸也就順着了。”
“挺香的。”
“他一個男孩子家,哪懂什麼香不香的,估計是看同學有用的吧。幾十塊錢的玩意,我也就都由着他了。”
“那我就先告辭了,方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