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照明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大亮了起來,陶俞從滿桌攤開的資料裡擡起頭,拿掉粘在臉上的紙,發現已經快九點了,他揉了揉有些發漲的眼睛,然後伸了個懶腰。這幾天他依舊在研究迎春小區的棄屍案,希望能夠找到一個突破點,但線索實在太少了,按照計劃他想下次有空去一趟酒吧對面的那個小賣部看看。
陶俞正在琢磨着,屋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立刻讓他睡意全消。他順手抓起話筒,喂了一聲,裡面傳來了接線員機械般的聲音。他認真地聽着,很快臉色就變得沉重起來,他低聲對着話筒應了幾聲,匆忙掛斷,連忙聯繫了隊長,然後迅速地衝出了辦公室。
又有了新案子了,陶俞心裡一陣忐忑,他握着方向盤的手有些發抖,雖然他已經不止一次到過案發現場了,但腦海裡卻始終充斥着一副殘忍的畫面,畫面裡交織着地鐵案箱子裡蜷縮摺疊的屍體和觸目的殷紅血液,配合刺鼻的濃稠血腥味真是讓他畢生難忘啊。也許是第一次看見屍體後的衝擊太大,總是讓他逃不開那令人戰慄的恐懼。
車還沒有開近,陶俞就看到了醒目的黃色警戒線,連忙把車開了過去。站在門口的當地民警還沒回過身來就看見從遠處突然衝過來一輛警車,而且是一輛沒有開警笛的警車。
那車猛然一陣急剎車,差點開上人行道,那一聲尖銳的剎車聲以及地面上拖出的一道長長的輪胎痕跡立刻吸引了路人的眼球。那小警察一驚,條件反射地閃到了一邊,腦子裡瞬間閃過諸如警車被劫持了、開車的警察醉酒等無數的可能性,直到看到駕駛座那邊的門被用力推開,從裡面走出來了一個頭發有些凌亂但身材挺拔修長的年輕人才停止他的想象。
小警察眨眨眼睛,走了過去,還沒等對方說話,他就詫異地開口道:“陶俞?”
陶俞剛要掏出證件,聽到聲音後擡起了頭,“小姚,怎麼是你?”
“哦,我從旅館前街調過來了,原以爲這裡遠離市中心,會比較清閒,可沒想到我剛過來就碰到了命案。”小姚苦笑着搖搖頭,然後打量了一下陶俞,“不過還真是你啊,嚇了我一跳,開起車來風風火火的,果然進到刑警隊裡就不一樣了啊。”
“你少糗我了,不怕你笑話,我到現在還沒查過一次案子呢。哎,對了,裡面情況怎麼樣?”
“說是快餐店裡死了一個員工,具體情況不清楚,你們的一位同事剛剛已經進去了。” шшш⊙тTk дn⊙¢ o
“是嗎……”陶俞對小姚擺擺手,拉起警戒線鑽了進去。心裡佩服起隊長的神速來,出門時打過的電話,竟然比他還先到。
可當陶俞走進快餐店後發現來的人不是隊長肖輝,他一進門就看見一位有些發福的刑警正在屋裡察看。他中等身材微胖,穿着簡單樸素,
頭髮花白而且有些稀疏。此刻他正在忙着調查在快餐店裡用餐的顧客,不過看上去他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刑警聽到腳步聲轉過了身,陶俞忙湊過去打了聲招呼,“呦,齊叔,你怎麼比我還快啊?”
齊大海扭頭,調侃地揚起眉,不答反問,“臭小子,那你呢,這麼晚了怎麼還一直待在局裡啊?”
陶俞沒有回答,只是摸着後腦勺,咧嘴笑了,雖然他入警隊時間不長,但卻從這個總是微微笑着的老警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心裡早把他當作了自己的師父,對他當然沒什麼可隱瞞的事情。只不過因爲他還是個新丁,擅自翻查舊案資料讓他覺得像是在出風頭,心裡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我帶你去看看案發現場吧。”齊大海也不戳穿陶俞,帶着他沿着一段很短的樓梯走了上去。
樓上本來並不寬裕,再加上大部分的空間都被房間佔了,所以只留有一條很狹窄的過道,最多可以兩個人並排走過。
跟樓下的豪華裝潢相比,樓上可以說是幾乎沒怎麼裝修過,燈光暗暗地閃爍,牆皮因爲受潮而大面積地脫落了,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不過雖然如此,但卻打掃地很乾淨。
過道的一邊是牆,另外一面並排排列了幾個房間,最前面的是廁所,用來給樓下顧客用的,裡面雖然裝修簡陋,但還算乾淨。其餘的都是可以居住的房間,陳設很簡單,不像是客房,倒像是給在店裡打工的人安排的宿舍。
陶俞跟着齊大海往裡走,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氣,他連忙用手掩住口鼻慢慢呼吸,這個味道讓他的頭皮一陣陣發麻,心裡開始緊張。
越往裡走味道就越濃,尤其是在案發房間的門口,他走過去,站在齊大海身後,定定地看着房間裡牀上的屍體,臉色發白。這時,一陣微風順着敞開的窗戶吹進,血腥味一下子向他衝來。那味道讓他猛然搖晃幾下,似乎有些站立不穩,於是他立刻扶住牆,臉上卻痛苦地皺作了一團。
注意到陶俞的反應後,齊大海轉過頭微微一笑,溫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沒事吧?新人都這樣,習慣就好了,我看你乾脆先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
聽了齊大海的建議,陶俞強忍着想要嘔吐的衝動,固執地搖了搖頭,堅持留在案發現場,但卻只是站在門口,向屋裡望去。
也許是房間裡傢俱少的緣故,陶俞覺得裡面空蕩蕩的,有些陰冷。空氣流通的很快,屋子裡的空氣清新了不少,他臉色也稍稍緩和了些。房間最裡面放着一張梳妝檯孤零零地立在窗前,桌面上很凌亂,玻璃鏡上掛着油污,還有兩道裂痕。房間一角放着一個垃圾桶,裡面滿滿地塞滿了沒用的雜物。一張摺疊牀橫在門邊,被褥很薄,一個女人穿着整齊地躺在牀上。
女人割破的手腕垂在牀邊,傷口已經乾涸,不再流血了,但地上卻積了很大的一塊血泊,看來濃重的腥氣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陶俞走進屋子,仔細看那具屍體,她平躺在牀上,雙眼緊閉,面色沉靜,除了右手外,左手和雙腿都平方放在牀上,看上去並沒有掙扎或搏鬥過的痕跡。
“齊叔,這應該是自殺吧?”爲了平復自己的情緒,陶俞覺得應該說點什麼,但一開口,他就驚異地眨了眨眼睛,險些被自己沙啞的嗓音嚇到。
“從表面看來的確如此。”齊大海捋了捋下巴上的胡茬道,不過看他的表情似乎欲言又止。
陶俞輕咳一聲,將視線轉到齊大海身上,“表面上?齊叔,你的意思是?”
“我剛纔大概看了看,發現現場沒有遺書,而且這個自殺現場……”齊大海皺緊眉,搖了搖頭,“怎麼看都覺得有些可疑啊。”
“唔……”陶俞打量了一下屋裡的擺設,點頭應道。
這時一陣匆忙有力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陶俞看到齊大海微妙地朝他擠擠眼睛,這才知道是他們那位風風火火的“頭兒”來了。
果然,這位刑警隊長人還沒走到門邊,低沉的男中音先傳了過來,“老齊,小陶,是你們兩個嗎?”
齊大海連忙走出來,應了一聲,陶俞也扭過頭來,但他只是張了張嘴,沒發出任何聲音。他的兩道劍眉緊緊地擰在了一起,神情凝重,看樣子似乎是被眼前的現場和屍體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刑警隊長肖輝並未在意,他走進屋裡,細細地觀察屋裡的情形。許久之後,才扭過頭,一眼打在了陶俞依舊有些蒼白的臉上。他不露聲色與齊大海地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開口道,“齊叔,我看這件案子就由你來負責吧。小陶,你臉色不好,不如先回家休息休息吧。”
“嗯……”陶俞一聽,臉上立刻顯出失望的神情,但他依然順從地點了點頭。
似乎是看出了陶俞的情緒變化,肖輝暗暗一笑,他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頭,“年輕人不要太拼命,聽說你最近在查地鐵站的案子,要養精蓄銳啊。”
聽了隊長的話,陶俞的眼中又露出了神采,他抑制住心裡的喜悅,端正地行了個禮,然後對着齊叔揮了揮手,興奮地跑下了樓。
“真是個毛頭小子。”齊大海笑了。
“是啊,感覺又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你少煽情了,這麼爛俗的話也虧你說的出口。”齊大海斜睨了他一眼,正色道,“但願他能保持這個勁頭纔好啊。”
肖輝明白齊大海的意思,但他並不在意這話外之音,若無其事地說道:“聽說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就是這的員工?走,咱們去問問筆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