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王導終於放下茶杯,悠悠開口道:“陛下,可是爲大將軍一事煩憂?”
“知我者茂宏也!”
司馬睿先是一愣,然後微微頷首道:“與茂宏所料差不多,朕雖非專爲大將軍而來,然此事亦因他而起。”
說完,將周札投靠王敦一事的前因後果細說了一遍,然後誠懇道:“茂弘,朕知你一向多謀善斷,又有江東管夷吾之稱,對這件事而言你覺得是真是假,周札真有那麼大勇氣背叛朝廷麼?他就不怕朕滅他全族?”
王導聞言,沉吟片刻道:“陛下,以臣之見,此事即便不是真的,但也絕非空穴來風。那周札一向膽小怕事,他怎敢得罪大將軍?因此面對大將軍的招攬,周札肯定不敢公開拒絕。甚至臣擔心未來一旦大將軍兵臨城下,膽小怕事的周札看到大將軍勢大,會將石頭城拱手讓出。”
“如此說來,周扎即便沒有背叛朝廷,也是不可信任了?”
此時司馬睿臉色難看,再一想到石頭城防線不穩帶來的嚴重後果,頓時汗流浹背。如果說剛開始他只是因爲被人揹叛而憤怒的話,那麼此刻卻是有些驚悚起來。原來建鄴看似安穩實則已坐在刀尖上,隨時有可能被人攻破城池。
天子此刻再無傲氣,對着王導深施一禮道:“請茂弘賜教,朕洗耳恭聽。”
王導忙上前扶起天子,嘆息道:“眼下江東各方蠢蠢欲動,朝廷實不宜對周札妄加懲處,以免逼迫江左世家倒向大將軍一方。因此,臣以爲此事只能外鬆內緊,陛下不妨一面加強建鄴防務,一邊暗中針對石頭城早做佈置,以免將來有變時措手不及。”
司馬睿點點頭,嘆息道:“眼下只能如此了,還請茂宏坐鎮建鄴,全權負責一切事務!”
爲了保住建鄴,司馬睿可是豁出去了,將大權委託給了王導。不得不說他這一手做的漂亮,王導與王敦不同,其性情敦厚,深受南北世家尊崇。
不少勢力聽說王導受重用,紛紛向朝廷靠攏,無形之中又擴大了朝廷影響力。
另外,經過縝密調查,司馬睿發現周札雖未明確表態投靠王敦,但對方對朝廷好像也沒有絲毫忠誠,尤其對司馬皇族心有怨恨。未來一旦叛軍來攻,膽小的周扎很有可能像王導所言,直接獻城投降。
……
在司馬睿千方百計防備王敦時,王敦也沒閒着,他正爲起兵叛亂做最後準備。
當然了,叛亂一事不可能由他一人決斷,剛一過完春節,王敦就將心腹沈衝、錢鳳、鄧嶽、周撫四位心腹找來商議最後的行動方案。
沈充出身豪族,爲人豪勇,有萬夫不當之勇,是王敦麾下頭號打手,肩負着替王敦佔據江東糧倉——吳興的重任。
至於鄧嶽更是將帥之才,是王敦麾下僅次於沈衝的大將,常常充任大軍先鋒。
而錢鳳則是王敦謀主,也是王敦麾下對叛亂最爲積極的人之一。
看着身高近丈,威風凜凜的沈充,還有盔明甲亮、氣度沉穩的鄧嶽,以及智珠在握的錢鳳,王敦頗爲不服地腹議道:“都說衛家小子手下人才濟濟,如今看來,我手下有沈衝、錢鳳、鄧嶽,說起來也不比那衛朔差多少。”
在座衆人中其他三人倒也沒什麼,唯有周訪兒子周撫最爲特殊,他是最近兩年才投靠王敦而來。按說其父周訪與王敦有矛盾,周撫不該和王敦走得太近,這事說起來與天子脫不了干係。
當初周訪病故,周撫有意接替父親職位坐鎮襄陽,誰知天子竟下旨讓郗鑑接任,反而任命周撫爲武昌太守,試圖藉助周、王兩家的矛盾讓周撫去對付王敦。
但是周撫不傻,武昌可是王敦老巢,而王敦又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原琅琊王氏子弟王棱乃王敦堂弟,就因爲不滿王敦叛亂老是出言諷刺,結果被王敦派人暗殺掉。
若周撫敢在王敦地盤上搞事,王敦絕不會放過他。
因此周撫接到天子旨意後,他立即寫信給王敦,表示自己無意與其爲敵。
接到周撫信件,王敦十分高興,他從中看出了周撫對朝廷的怨望。
於是王敦順水推舟拉攏周撫加入己方陣營,周撫雖統軍才能差其父遠矣,但也非泛泛之輩,大小也算是個人才。
而周撫原本就對朝廷不滿,在王敦的挑撥、拉攏下,他順理成章地加入到王敦麾下。
這下天子司馬睿的謀劃完全失敗,不但未能在王敦老巢安插下棋子,還賠上一個可獨當一面的領軍之才。
王敦看着自己這些手下,原本緊張的心情竟不知不覺中平復下來,只是臉上的表情依舊有些凝重。
見王敦一臉沉思的表情,錢鳳忍不住問道:“主公,不知您今日召我等來有何事?”
王敦並未直接回答錢鳳,而是反而問錢鳳道:“世儀,你覺得我軍如何才能在最短時間內拿下建鄴?”
錢鳳眼前一亮激動道:“主公要起兵了嗎?”
王敦微微頷首道:“嗯,我思來想去,發現只有儘快起兵才能爲我們謀取最大利益。”
這下錢鳳徹底激動了,其實他早想慫恿王敦起兵,但一直以來王敦表現得猶豫不決,而今其終於下定決心了。
王敦擺擺手止住激動的手下,嚴肅道:“諸位切莫高興太早,這事關係重大,一不小心我等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爲了以防萬一,我們必須想出個萬無一失的辦法。”
“某雖然打定主意要起兵清君側,但說實話還是有點兒擔心甘卓、司馬承、陶侃、郗鑑等將領,這幾個人要麼是天子心腹,要麼一向與我等不對付。尤其是郗鑑,其坐鎮襄陽,恰好在武昌上游,若是其順遊而下輕易就可威脅我軍後方。”
“主公其實郗鑑不足爲慮。”鄧嶽突然開口道。
“哦?難道伯山有妙計可對付郗鑑?”
“嗯,主公,其實我們沒必要太擔心郗鑑,那郗鑑雖然驍勇善戰,但由於他出身北地只擅長陸戰,只要主公遣精銳水師進行攔截,定能將其威脅降至最低。”
“沒錯,主公,伯山說得非常有道理,郗鑑只擅長陸戰,而江東水師主力眼下盡在主公手中,只要派出部分戰船,足可將郗鑑擋在長江上。接下來重點是,大軍該如何在最短時間內拿下建鄴?”
錢鳳的話,讓包括王敦在內衆人忽然振奮起來,最後王敦忍不住問:“世儀可有妙計?”
“主公,若要攻取建鄴就必須先取石頭城,而石頭城守將周扎一向吝嗇、膽小。聽說在周札的庫房中,存有一批打造精良的兵器,他寧願放在倉庫中發黴生鏽,卻也不願發給士兵使用,像他這樣的人能有什麼本事?”
“只要大軍兵臨石頭城,臣敢保證周扎肯定不敢舉兵相抗,到時只需大將軍往城下一現身,還怕周扎不開門投降?”
王敦聽了錢鳳的話,頓時對叛亂一事信心倍增,不由笑道:“我有諸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即便遼東軍插手,我也不懼!”
沈衝聞言輕蔑一笑,故作輕鬆道:“主公多慮了,現在遼東正和石勒相爭,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插手江東?”
錢鳳聞言,亦附和道:“沒錯,我到覺得遼東也不太可能直接插手江東,且不說雙方隔着浩瀚的大海,正如沈將軍所言,遼東尚有石勒沒有解決,大司馬肯定不會冒着被石勒偷襲的危險南下江左。”
王敦聽了,仍有幾分憂心道:“說實話我最擔心的就是遼東,若遼東插手江東紛爭,我等可就要小心謹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