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師重新出現在林中,一頭黑髮在夜空裡拂動。
張牙舞爪,毫髮無損。
羽林軍付出無比慘重代價的一擊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傷痕,這一結果所有人都無法置信。
只有他的手下兩人仍然恭敬地低頭跪拜,雖不知爲何但沒有感到吃驚。
若是換成常人,縱然是柯白梅也無法在這一擊之下全身而退。
因爲他是大法師,他的肉身防禦堪稱天下無雙。
最重要的是他身承消失在世間數萬年的絕學。
是爲饕餮。
大法師不出言語,手臂之上再次涌現神秘而複雜的黑色符文,一掌朝着地面拍下。
這一招是天秦禁術,每使用一次都會給他身體造成巨大的損傷,但他此時毫無猶豫。
因爲他決定不再給敵人任何拖延的機會,要速戰速決。
隨着他一掌落下,灰白色波紋在地面散開,席捲整片森林。
張逸躺在地上無力再戰,書生和左修根本來不及阻止,也無法阻止。
他們只能第一時間落在地面護住將軍。
沒有驚天的碰撞聲響,也沒有造成巨大的破壞。
所有人都安然無恙,彷彿只是林間吹過了一陣秋風。
這一掌很強大,但不是針對他們。
無數道浮現從大法師手上涌出,如掙脫牢籠的無數小蛇一般佈滿了地面。
一瞬間陣法發出的幽藍色光芒黯淡,緊接着完全沉寂。
森林中重新恢復了黑暗。
今夜的月光很亮,但縱使茂密的古樹已經倒下,光亮也無法籠罩在林間。
一掌落下,陣破。
旋即大法師不給衆人反應過來的機會,幾乎是同一時間便身形一躍朝着張逸攻來。
黑袍鼓動,他修長的五指卻如同死神伸出的利爪。
破空聲響起,勁風呼嘯。
若是這一擊落下,沒有人懷疑張逸的頭顱會不會如摔地的西瓜一樣碎開。
紅色的果肉是鮮血,白色的果皮是**。
與此同時,鐵金剛和另外一位天秦大魔導師也同時發難,幾乎要把張逸逼入絕境。
而護在張逸身前的統領左修率先迎了上去,竟然是打算以一敵二。
要知道現在他已經沒了陣法的支撐,以他一念巔峰的實力要上前阻攔簡直是找死。
但是他神情果斷,根本沒有考慮自己的生死,在他看來這是理所當然。
因爲強敵在前,他還未倒下之前將軍便不能倒下。
左修如是,書生亦是。
書生雙手持握沙盤站在張逸的身前,臉色堅毅。
沙盤之中安靜懸浮着血色的細沙,先前與大法師交手一招盤底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紋,已經有了損壞。
更何況大法師這一招沒有絲毫留情,更何況書生的實力已經遠不勝當初。
五指彎曲便爲爪,五指伸直便爲掌。
這一動作極其簡單並且不用浪費絲毫的時間。
於是大法師化爪爲掌一招落在沙盤之上。
一道沉悶又劇烈的聲音響起,沙盤毫無意外地裂成了木屑飛散,血色的細沙落在林中再也找不到蹤跡。
而書生雙手承受了無法阻擋的巨力後身體往後方飛去,樣子看上去像是攻城車上投出的巨大岩石。
數百丈遠處,書生的身軀撞斷了林中數顆屹立的古樹,嘴中噴出的鮮血如同給花圃澆水一般在沿途滴下,最後不知道斷了多少根骨頭才落在地面。
筋脈盡斷,穴道擁堵,神海之中翻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已經無法再戰,也無法再站。
不僅如此,連左修那邊的戰況也極其慘烈,在兩位強敵手中也是幾乎是一個照面之間便身受重傷。
羽林軍三位強者落敗,似乎結局已成定局。
張逸神情落寞,躺在地面一直保持着仰頭的姿勢,不知是在看着天空之上的夜幕還是在沉思何事。
突然之間他放聲大笑,如若癲狂。
像是已經感到絕望,像是臨死之人的放縱。
南天院是帝國的驕傲,百年來培養了無數的天縱之才。
他是南天院的副院長,理所當然他也是一個驕傲的人。
他還是羽林軍的大統領,還是帝國五大神將之一的鎮國將軍。
他能戰死,能老死,能被陛下賜予安樂死。
但他唯獨不會絕望。
也不會感到恐懼。
他仰頭不語,是因爲在計算那個人什麼時候到,是在計算怎麼樣才能殺死黑袍大法師。
他放聲大笑,是因爲那個人已經到了,他的兵也不用跟着自己一起死了。
張逸笑聲落下,才發現場中已經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讓沒有視線望向他時,便沒有人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當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時,便再也無法挪開。
彷彿他是一團虛無,又是最惹人注目的一束光。
所有人都看着他走到了張逸的身邊蹲了下來,卻無人阻止也無人開口打擾。
他將手中的東西放在地上,然後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瓷瓶,倒出了一顆紅色藥丸給張逸喂下。
他是大南的國師。
他是道明寺的三長老。
千尺看着張逸嚥下了丹藥,開口抱怨說道:“知道我忙也不等等我。”
張逸感覺到體內涌現了一股暖流,他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大法師一身黑袍彷彿與夜色融爲一體,他看着千尺,任由他做完這一動作。
大法師發聲沙啞,卻平靜而自信。
“王河山都不是我對手,何況是你。”
千尺沒有反駁,反而得意說道:“你也打不過我二師兄。”
大法師沉默片刻,開口說道:“...柯白梅來不了,王河山來了嗎?”
千尺沒有隱瞞,如實說道:“師兄自然是要留在寺裡。”
大法師點頭,看上去兩人並不是要分個你死我活的對手,而更像是百年未見的老友相遇,把臂同坐在陰涼的樹蔭下閒敘。
大法師臉上帶着一絲困惑,得知了對方的援手是千尺後便沒有再着急,反而開口接着問道:“你是來送死的?”
就如先前一般,他仍然平靜而自信。
千尺一直注意着張逸,直到確保已無性命之憂後在站了起來,同時握住了先前放在地面的東西。
那是一根禪杖。
一根通體金黃卻毫不顯眼的禪杖。
千尺單手持杖而立,看着大法師說道:“你奈何不了我。”
大法師久久無言,黑袍衣帽籠罩住了他的臉頰無法看清神情。
遠處樹梢之上一直本應該南飛的候鳥不知爲何還在此地停留,它離的遠受不到波及自然看了一場好戲。
終於它是看倦了,煽動幾下翅膀後化成了一個黑點消失在夜空中。
大法師的聲音重新在林間響起。
“我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