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正正雖然看完這首詩後心中難受至極,卻沒忘記音清的警告,抱着眼不見爲淨的念頭打算趕緊退走。
“好看嗎?”
空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偉正正感覺身子緊繃,莫名有一種做賊被主人家抓了個正着的感覺。
何止不好看,簡直難看!可是這樣回答會不會激怒對方,萬一這所謂的大陣並不牢靠,自己豈不是要被一掌拍死?
偉正正心中糾結無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想轉身便跑又怕惹出更大的麻煩。
偉正正用餘光打量前方,不敢動彈。
那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雖說話是對着偉正正說的但是目光沒有落在他身上,男子躺在木椅上,拿起手中的酒壺飲一口酒後盯着前方,不知道是在看滿山的粉嫩桃花還是山頂的白雲。
今日天氣晴朗,太陽掛在天上照射出明亮刺眼的光,但是因爲身處在桃山之中所以並不覺得炎熱,反而站在山風中讓人覺得很是享受。
“再好的景色看久了也會膩,哪有行萬里路來的痛快?”
男子一雙眼睛毫無波瀾,這不是是無風的湖面一般平靜,而是彷彿一潭死水。
偉正正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但是絕對不會傻到說出口,只能在心裡暗自肺腑。
四周無人,不知道那些師姐師妹們都跑去了哪裡,那麼這句話自然也是說給偉正正聽的。
偉正正此時表現地極爲恭順,沒有因爲對方被困便得意猖狂,不是看不起桃山的大陣,反而正是因爲知道大陣的不簡單纔給此人足夠的尊重。
因爲這個人也肯定不簡單。
既然無法無聲的溜走,於是偉正正彎身行了一禮,假裝沉吟片刻後低聲回答道:“施主此言...說的極有道理。”
偉正正緩緩點頭,表示自己是經過了慎重考慮才這般回答。
男子又飲下一大口酒,喉結不停鼓動同時傳出流水聲響,偉正正饞的厲害心中卻計算着這一壺被他一下喝了小半,覺得好生心疼。
“最重要的是美酒要配美食,總嘗一道菜就算它味道再好,時間長了也會覺得無味,更何況幾片青葉難道能做出花不成?”
因爲男子的眼光始終盯着前方,所以看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語。
偉正正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沒有開口說話。
“行萬里路最重要的目的不是爲了看遍世間風景,而是隻有去的地方多了才能品天下美酒,嘗天下美食。”
此人與自己素不相識卻莫名說這麼多話,偉正正想到了一種可能後連忙搖頭,後退數步說道:“前輩,我可沒能耐救你出來,你看錯人了!”
男子停頓片刻,說道:“這話怎麼說?”
“前輩,其實我也很想救你,但是我實力低下,而且你看我身上的這些肉,我搬張凳子都費勁!”
男子皺眉,說道:“我什麼時候要你救我了?我想出去就能出去,天下誰能困的住我蘇哲?”
男子越說越激動,就差站起來指着偉正正大罵。
“就憑那個老尼姑?我跟你說,你別瞧不起人!信不信我現在就出來揍你!”
男子揚起左手捏成了拳頭,言語之中氣勢十足,偉正正雖說覺得此人在吹牛bi,但還是一臉後退數十步。
偉正正覺得自己已經安全,旋即又想起自己先前的行爲覺得無比丟臉,既然都被困住了我還怕什麼,難道還能蹦出來打死我不成!
正是連着道明寺和西敏寺的臉都被他一次丟光了!
偉正正肥臉一紅,決定挽回些場子,於是他很仔細地挽起了衣袖露出又肥又白的胳膊,厲聲說道:“你!你可別亂來!”
偉正正鼓起了勇氣,躺椅上的男子卻突然泄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擡起了右手,淺黃色的酒壺在他手中晃了晃。
“你想喝酒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絕對有陷阱!
偉正正嚥了下口水又往後退了幾步,偏過頭去望着山間的石塊企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偉正正義正言辭說道:“出家人!不吃酒肉!你莫要亂我心智!”
那人言語更加溫柔,就像講鬼故事的母親細聲細語,生怕嚇着了好奇心眼中的小孩。
“你放心我出去不的,剛纔我是跟你鬧着玩,嚇唬嚇唬你。”
說完男子站了起來,伸出一根手指向着前方按去。
“你看好了啊,我是真的出不來。”
男子手掌寬闊卻並不白皙,左手食指如周圍被折下的一根枯樹枝一般,一眼看上去便覺得異於常人。
更奇怪的是隻有左手食指如此,不知是何緣故。
男子緩緩地向前方靠近,能從他的動作中看出他很小心而且警惕,就像在山間的小溪中頑皮的孩童要去抓螃蟹,手探進了兩岸水中的一個深洞中隨時準備抽出,怕等待自己的是一條讓人害怕的水蛇。
在偉正正用肉眼看來這人的前方什麼都沒有,但任誰都不會覺得事情會如此簡單。因爲這裡是桃山,腳下踩着的是隻在古籍之上有記載大陣,而此人是囚徒。
溫暖的陽光,舒適的山風,撲鼻的清新花香。
都是無害,而且讓人覺得心情愉快的事物。
還有腳下蜿蜒的硬泥窄道。
不知道是因爲太久沒人行走的緣故還是無人打掃,山上的岩石碎塊滾落了下來累計在小道上,密密麻麻看上去如同攔路的大軍。
被囚男子的手指還在往前,然後停下。
“看好了。”
蘇哲一舉一動都變得更加謹慎起來,只是臉上看不到害怕的神情,反而給人一種即將上場的花旦擔心表演弄砸了的感覺。
然後他又往前伸出一個銅板厚度的距離。
天空上遮住陽光的一片白雲突然變淡的許多,山間颳起了一陣風帶來了更加濃郁的花香。
偉正正覺得光線有些刺眼山風也有些涼,於是他裹了裹僧袍,稍微眯起了本來就不大的兩隻眼睛。
茅屋四周本來就什麼都沒有,現在出現了一堵將它包圍的高牆,或者說是手中出現了一個鍋蓋,將熱騰騰的一碗米飯給蓋了起來。
這是一堵看不見的透明圍牆,這是一個摸不着的囚籠一般的鍋蓋。
看不見也摸不着,卻讓人毫不懷疑覺得是真實存在。
因爲山風穿透過這道透明時變弱了一些,陽光也變暗了一些。
細微的差距卻彷彿變成了兩個世界,彷彿有無形的存在將內外隔離。
最重要的是蘇哲的手指甲斷了。
...
因爲失去自由的緣故,所以蘇哲的手指甲無法得到修剪,也有可能是他本來就不在乎這些。
蘇哲的指甲有些長,細縫之間沒有泥垢。
連帶着一條細絲一般的鮮血濺在了地面,落在泥土之上變成了暗紅的顏色。
蘇哲的手指上出現一道傷痕,如同被最鋒利的刀砍下一般缺少了一塊皮肉。
蘇哲已經足夠小心還是受了傷,因爲這道囚籠在他手指觸碰到的地方出現了一張貪婪的大嘴。
貪的是蘇哲的血肉。
蘇哲手指飛快抽出,連忙後退數步,躲開了只有他能感受到的無形一擊。
一切從歸於平靜。
房屋四周美景依舊。
“看見了?我這次可沒騙你,我真的出不來。”
既然證實了這點,那問題便回到了剛纔的那句話。
蘇哲手指上的傷迅速癒合,看不出任何痕跡,他揚起右手中的酒壺說道:“你想喝酒嗎?”
偉正正鬆了一口氣,知道這種事情在自己臉上不可能瞞住,況且對方就算實力再強大,也只是一隻被關押在牢籠裡的雄獅。
偉正正添了一下嘴脣,倔強說道:“想喝,那又怎樣?”
偉正正心中已經在猜測對方會提出怎樣的條件,暗自冷笑道自己這般有大毅力的人,怎會被邪魔外道所迷惑?
然而下一刻空中出現一道黑影朝着他的方向飛來。
偉正正呆住,因爲這道黑影便是蘇哲手中的酒壺。
怎麼就這麼給我了?怎麼沒有被那道東西攔住,就這麼丟出來了?
酒壺快砸在偉正正臉上,偉正正連忙伸手接住,沒有灑出一滴。
“放心,沒毒。”
偉正正心中無比警惕,自然不會輕易的相信蘇哲的話語,但是酒香就在自己懷中飄出而且更加醇厚誘人,他擔心有陷阱卻又捨不得扔下。
“毒死了你我有什麼好處?我連你的屍體都夠不着,而且這山中厲害的尼姑那麼多,我可不敢亂來。”
偉正正聽到這話覺得有理,內心正在進行激烈的交戰,一時無法定奪。
“你想要什麼?”
偉正正說出了自己的疑問,同時希望得知到此人的目的。
蘇哲來回搓動兩隻手,猶猶豫豫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說道:“你懷裡那條烤魚給我,我讓你喝酒一個時辰。”
偉正正緊禁捂住了胸口,驚訝問道:“你怎麼知道的!難道我露餡了?”
蘇哲沒有回答,說道:“爲了表達誠意我已經把酒壺給你了,你也痛快點,一句話成不成交?”
偉正正蹙眉,晃動了幾下酒壺發出輕響,心想這當然是一比計劃算的買賣,只是這喝一個時辰是什麼算法?
偉正正將懷中用油紙包好的烤魚扔進了茅屋中,蘇哲雙手捧着還帶着餘熱的烤魚,仔細聞着散出的濃香魚肉味。
蘇哲久久沒有下口,沉痛說道:“就因爲那個臭尼姑,我已經整整五年沒嘗過葷。”
蘇哲偏着頭,手裡捧着一隻烤魚望着天空,一副憂國憂民的大詩人模樣。
“魚肉...是什麼味道來着?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