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跟你說我不能修行?
之前道藏便說自己只是凡人,這不是一個秘密,而是天底下無數人都知道一件事,這是沒有人懷疑的共知。
大南與天秦的那場戰鬥,無數的天秦戰士間接的死在了道藏的手中,從另一方面來看,他無疑也是手中沾滿了鮮血。
殺人是爲了更多的人幸福?這是私塾裡那些迂腐的先生和許多思想開明着爭論了上千年的話題,甚至是人類誕生以來便存在,到現在也還在繼續爭論,沒有一個結果。
只有道藏自己知道,他雖說當初不願如此,但不得不去這麼做。
因爲他有目的,也是道明寺願意幫助當初南宮天海的原因。說來說去,還是爲了那尊佛像。
於是他在佛前誦經一百餘年,爲的便是贖罪。
於是王河山寸步不離,除了不得不下山的幾次外,從來沒有離開過。
於是,更多的天秦人視道藏如不共戴天的仇人,恨不得飲他的血,吃他的肉。
道藏所經歷的一生無疑是個傳奇,如今已經整整一百五十一歲,垂垂老矣,事實上如果不是王河山以無數珍貴的靈藥供他服用,恐怕他早已經坐化。
有人感到敬佩,有信徒近乎狂熱的追崇,也另敵人恐懼不已,甚至若並非他壽元將耗盡,大法師還會將這場戰爭延遲下去。
他一日不死,天秦就不敢真正的南下,那些天秦的士兵連身體都會顫抖。這是真正的大恐懼,夢魘,刻入了骨髓中。
曾有人感慨,若道藏能修行,以他的悟性絕對會成爲大陸上頂尖強者之一,或許大南早已經統一了這片大陸。
同樣沒有人懷疑。
感到可惜還是感到慶幸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楚餘聽到的這句話。
“誰跟你說了我不能修行?”
這句話的另一個意思更加直白。
我能修行。
楚餘心中震驚的無以復加,修行便代表着實力和生命,她不去想真的有這種能抵擋住誘惑的人,只想問一句爲什麼。
“爲什麼?”楚餘問道。
“爲什麼?”道藏微笑看着她,眼中莫名全是悲憫,同樣重複問道這句話。
楚餘有些迷茫,猶豫了片刻纔開口說道:“我說...您爲何不修行?我認爲這是上天賜予最好的禮物,又沒有壞處,我們都應該接受。”
“賜予的,不一定都是好的。修行能使我強大,但同樣責任越大。遇見惡人行兇,我幫不幫?若有反抗,殺不殺?有人殺我該如何,反抗,還是不反抗?”
“懲惡行善是好事,自然要做,但當我做這些的時候,惡人便要死,殺我的人也要死。”
“而如果我不夠強大,我就會被惡人殺死,惡人便不用死。要殺我的人得逞了,我死去,他便也不用死。”
楚餘沉默,半響後開口說道:“您比這些人更重要,更善良,如果一定要死的話,應該是死的他們。”
道藏搖了搖頭,說道:“衆生是平等的,無論強大與否,善惡與否。如果有不公,那麼這種不公是源自於人的心裡,看開了就是。爲何人有富貴之別?拋開勤勞與機緣不說,富家公子出生在有錢人家,這些都是祖輩積攢下的財富,是因,是果。”
“這世間輪迴,每一件事情都有它的因果,所以從來便沒有什麼不公平。”
楚餘說道:“您是說,一個人無論強大還是弱小,正還是邪,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其他任何人都沒有權力剝奪。因爲他們從生命的角度來說,都是平等的?”
“正是,但不止是人,萬生皆如此。”
楚餘兩道極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她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是不明白您爲什麼不願意修煉。”
“哈哈哈。”道藏開心的笑了起來,說道:“是我將事情講的複雜了,爲什麼不去修煉?因爲我已經殺了很多人,不想再繼續殺人,原因就是如此簡單。”
楚餘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道藏傳奇的一生被無數的人歌頌讚美,她自然也聽過,知道百年之前發生了什麼。但她覺得這不是罪,就像大南億萬的子民一樣衷心愛戴他,就算是窮兇極惡之人,提起道藏也只有感激和敬佩。
除了有無法平息仇恨的天秦,沒有人會怪罪道藏,只有他自己。
他的想法不被旁人理解,楚餘也不理解,或許王河山和另外兩位師叔是明白的。因爲這世界上的道藏只有一位,青蓮也只有一位。
“這是隻是原因的其中之一,還有另一個原因,你想聽嗎?”道藏說道。
楚餘回過神來,連忙說道:“您請說。”
“我雖然無法修行,但我知道一件事情,或許是因爲我與其他的人有一絲的差別?這件事情,便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相信有輪迴。”道藏說道。
楚餘依舊保持着尊敬,但有些固執的說道:“您本來便與其他人不一樣,怎麼能相同?”
道藏笑了,沒有再在這件事情上說些什麼,繼續說道:“我能感受到我的腦海裡有一團東西,隨着我念佛的時間越長,我便感受愈加的清晰,證明這團東西是真實存在的。”
楚餘不由得跟着問道:“是什麼?”
道藏說道:“我不知道具體,但我知道那是一團被封印的記憶,不屬於我這一生任何時間段的記憶。”
楚餘吃驚的張大嘴,說道:“屬於...前一生?”
道藏點點頭,又說道:“或許這就是輪迴之前的那個我留下的東西?而且我清楚的知道,只要我正式開始修行,便能將這團記憶打開。”
“那您爲什麼不這麼做?”楚餘問道。
三柱有嬰兒手臂粗細的佛香不急不緩的燃燒着,白色的煙霧極濃,朝着上空飄去了極遠才逐漸消散。
空曠的殿堂內似乎隱約響起了一道嘆息聲,道藏想了想,說道:“如果真的是我前一生的記憶,那麼這段記憶肯定很久遠,很強大,相比較起來,我這一生的記憶便是短暫而微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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