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一很焦急,慌亂而迅速的朝着前跑着,只在草地上留下兩排比之前還要更深的印記。
“你可不能殺他!殺了他我也要跟着死!”
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很快就被草原夜晚的寒風給吹散,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的骨骼咔擦的響着,內心更加鬱悶,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他只有這個選擇,在體內的那道禁制沒解除之前,王雪峰便不能有事。
模糊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片漆黑中,肖張不復之前巔峰的狀態,莫名平靜了下來。
他沒有說話,但他張開了雙手,擡頭看天,似乎在擁抱什麼,或者是祈禱。
過了一會的時間,一片晶瑩的雪花,從天空上落了下來,飄在了他的臉上,很長的時間在化去。
現在已經是暖春,很快就到了夏天。北方的氣溫回暖的速度雖然慢了一些,但尋常情況下也不至於此。
今夜,突然下起了一場雪。這場雪很大,將半個守南原都吞噬了進去。
所有的一切,都將會化成最純淨的白色。
而白色之下,無論是深陷的腳印還是青草碎絮,都將消失很長一段時間,待積雪化成清水,繼續滋潤着那些被毀壞過的大地。
一眨眼,便是十多天的時間過去。
在無盡的山脈之中,有一名老者走在路上。他無論是擡頭看見的,還是往前看,回頭看,都是一片綠色。
因爲這些樹實在太多,太古老,生長的太茂盛了。
強大的妖獸趴伏在岩石上曬着太陽,眯着眼睛,看上去十分的享受。而那些弱小的,無力反抗的妖獸都躲在石洞和土穴中,躲避那些只憑借威壓,便能讓它們動彈不得的敵人。
生與死,狂野與恐懼的發抖,每時每刻都在這裡上演,只是可惜沒有膽大的人類涉及,錯過很多場好戲。
因爲這裡,就是十萬大山。
那名老者走的很慢,但也很仔細。他臉上帶着微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有時候會與妖獸打招呼,調皮的扯下它的一截鬍鬚,看着對方迷茫的樣子放聲大笑。如果走累了,就騎着一匹神駿的麋鹿載上一程,不過也說不定會什麼時候消失在背上,在另一座山頭宰了一頭霸氣的獅子,當做晚餐的食材。
老者身上沒有散發出任何的元力波動,他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之力,是一個普通的快要死的老人。而有的時候,他卻彷彿從未如此強大過。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已經是第二次提到這句話,那就說明很重要,而且很了不起。
他感受不到外界發生了什麼,感受不到明天會不會下雨,要不要加衣,前方最捷徑最舒坦的山路應該走哪條。
不用刻意去控制,只要他不故意讓那些野獸察覺到,就沒有誰能察覺到他的存在。彷彿他走在哪條路的時候,路上的他已經徹底消失了,不存在這片天地裡。
他只存在自己的天地中,用僅剩不多,就像最後幾滴燭油供着燃燒一樣,讓他的天地變得更加的廣闊。
因爲中途繞遠路去找了一間木屋,似乎樣子看上去像一個破舊很久了沒人住的寺廟,所以耽擱了些時間。直到離他進山過去了半個月的時間,他才走了出去。
爬上最後一座山頭,他的視線霍然變得開朗起來。
眼睛不再被單挑重複,又顯得枯燥乏味的綠色所覆蓋,他能看到很遠的地方。不過他希望看到的更多,因爲在他眼前,只有一片白色。
白雪蒼蒼的白色。
以及偶爾因爲明亮的陽光折射,而照的他眼睛難受的反光。
下了山,就是到了雪原。天秦族人,大法師,雪城存在的地方。
只有少數的人知道他這次離開的意義是什麼。
是求痛快?是英勇的大義?是慷慨激昂的犧牲?不,這些都不是的。
他是來看風景,順便看看故人的。
從長安到雪城,是一條最長的旅行路線。南邊已經去過了,新建的那座雪城倒是沒機會見識,想必極美,當然是要去看看。
只是這趟旅行,走出去,就回不來。
不過那又有什麼所謂呢?
他剛要邁出腳的時候,停在半空中頓了頓,又收了回來。
他轉過身,看着那片連綿不知道多遠的羣山。他看了很久都沒有眨一下眼睛,似乎這樣就能看到很遠外盤伏在大陸中央的那座雄城,城外山上的那座寺廟。
這是最後一眼,然而重瞳沒有出現,他什麼都沒有看到,依舊維持着自己的世界的平衡。
緊接着他啞然失笑,可惜無聲,繼續朝着前走去。
...
千尺行走在雪原上,呼嘯的風雪將所有的聲音都遮蓋過去。或許這個形容並不準確,因爲除了他的腳步聲外,天地間十分的安靜,沒有任何聲音。
安靜至極,就是很可怕的事情。而他也安靜,卻是在欣賞着。
白霜很快結上了他的眉頭,然後逐漸成冰,風和雪拍打着他華貴的神袍,身形卻看上去有些單薄,真的像一個在尋常不過,將要死去的老人。
老人的身軀應該是佝僂的,而因爲他是千尺,所以背依舊挺的比懸崖峭壁還要直,甚至還在心裡面想着有意思的事。
只可惜眉毛短了一些看上去不太像,不然便改名叫千白梅?
孤單的行走着,一走,便是三天三夜的時間。
千尺終於停了下來,在他的身前是一座百丈高的巨大冰山,而山腳下有一個洞,可以供人躲避風雪。
距離他離開長安城已經過去了很久,最早的茉莉已經開花了,京城裡愛漂亮的姑娘換上了薄衫,再過不久,就是道明寺舉報孟蘭會的時候。
千尺似乎支撐不住了,他走進了冰洞中。只不過他沒有歇息,而是繼續朝着前走去。
不用思考,不用停駐猶豫,不管是誰來到此地,都將會和他一樣熟悉路。因爲路只有一條,筆直而具有唯一性,通往山腹最中央。
這是當年他們師兄弟三人找到的山,開出來的路,自然熟悉。
越是朝裡走去,寒冷刺骨的感覺愈加的明顯,白色的起霧一旦觸及到,能輕易的將修行者的血肉瞬間凍成四分五裂。
任何一種事物一旦到了極致,都會無比的可怕,更何況是寒冷。冰山內的寒氣比起肖張身上所散發出的絲毫不遜,雖然說賢一無法與千尺相比,但大的原因是千尺在自己的世界中,猶如與世隔絕,自然不會有影響。
究竟什麼樣的冰,散發出的寒氣纔會達到這樣恐怖的程度?而且更加奇異的是,它所散發出來的寒氣竟然能被修行者所吸收,就像靈石中的能量一般。
這種冰想必只要在世間出現,哪怕是一小塊也會被無數人爭奪哄搶,而這裡居然有一座大山那麼多,其價值甚至超過了世間上所有已經發現的靈石的數量總和。
千尺無動於衷,沉默的行走着,直到走到了這條道路的盡頭。
走出去,就看見了一個比尋常的房屋還要更小一些的空間,不過空間周圍四面的牆壁和地面都雕刻着繁雜而神秘的紋路,看上去就像是刻着滿處的藝術品,所以稱作是宮殿要更加恰當。
這就是藏在這座冰山山腹中的秘密。
事實上雪原要比守南原還要大,佔地極廣且人跡罕至,而雪原上又有無數座這樣的冰山,看上去再尋常不過,如果不是他們師兄弟三人,根本不會有任何的人發現。
千尺朝着前方鞠了一躬,輕聲的說道:“我來看您了。”
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不斷的在周圍迴響着,所以聽的很清楚。
在他的前方,有一方長方形的用冰雕刻成的臺子,上面躺着一位女子。
女子相貌清秀,無論是眼鼻眉都生的無比的精緻,讓人看着莫名有一種內心能得到寧靜的感覺。
可惜的是她已經死了。
無時無刻散發出來的寒氣從那些紋路中涌出,奇異的變得溫順起來,包裹着女子的身軀,使她的肉體保持着最完美的狀態,而且其中達到了一種平衡。
“您知道師兄的性子,他不願意來看望,請不要生氣。”千尺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內迴盪着,傳到了每一個細微的角落。
“他在一年多以前,已經去了那座島上,現在想象應該在等着島門開。”
“我不希望他去,但我也希望他能成功,如果那樣的話,您很快就能醒過來了。”
“已經沉睡了一百多年的時間,師兄所有的方法都試過了,所以才迫不得已。昊天也會被他感動的,所以一定會醒過來。”
“我是代師兄來看看,對了,那個人已經成功轉世了,叫賢一,佛像也修好了。師兄走了後他就拜在道藏那小傢伙的門下,所以他有時候叫我師叔有時候叫我師叔祖,其實不管叫什麼,我都覺得佔了便宜。”
“天下多了一個國教,我當了國師,現在位置讓給了賢一,應該會有幫助的。有他在,就算師兄...”
千尺頓了頓,說道:“...就算師兄失敗了,您醒來也是早晚的事。”
...
寫完就發佈了,太累了今天,大夥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