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師侄,羅姑娘,你們兩個人也都坐下。”唐承唸的語氣十分溫和,便好像要準備講的是一個睡前故事,“哎,坐好了。其實,今日的事情,並不能說薛師侄有什麼過錯,她又不是長了天眼的人,誰有問題,誰沒問題,有多少人會蠢得刻在臉上?”
她的話說得中肯,讓聽的三人都連連點頭。
尤其是薛月盈——她今天原本打算大展身手,卻不料出了這一檔事。她原以爲自己這回要吃苦頭了,唐承念卻原諒了她,甚至說她沒有過錯,能不讓她感動嗎?
唐承念說偏着頭看人累,並不是說假話,她的確累,但依舊將三人的表情看入了眼底。
然後她才繼續說道:“但並不是說薛師侄你就是對的,起碼有一點,你做錯了。”
她先替薛月盈伸張,然而沒讓她高興多久,唐承念便又將話頭一轉,說起了薛月盈的錯。
薛月盈雖然覺得自己的小心臟一會兒落下去,一會兒又被提起來,沒片刻安寧,然而起碼聽唐承唸的語氣不是要責難她,是要教導她,便依舊露出洗耳恭聽的恭敬模樣,至少面上恭恭敬敬,就算最能雞蛋裡挑骨頭的人,看了她這樣子,也肯定挑不出一點過錯。
唐承念也不是很在乎她在想什麼,只要她願意擺出這態度,也就聽得進去。
“我們院子里人少,還都是女眷,也不能讓蘇家四子住進來。等我以後進了內院,自然會挑選一些合適的人,交給你們調|教,可是現在,我們這兒的確只有你三人能用。楚師侄,羅姑娘,還有你,薛師侄。只有三人。用這麼點人手,去迎接那麼多賓客,怎麼說都是不現實的。”唐承念先懇陳前因,也說明白了她們院子裡最大的問題。
無人可用。
楚良玉和薛月盈是有身份的外門弟子,羅遺珠更是被當作未來掌櫃,雖然現在唐承念還沒有置辦生意,但是讓這樣一個人去做端茶遞水的事情,而且還要伺候外院那麼多人,肯定是做不了的。唐承念說到這裡,便看着薛月盈。想聽聽她現在又是什麼想法。
薛月盈猶豫了一會兒。問道:“師侄當初是否不應該請那些人進來?”
唐承念失笑:“那又不成了。不知道的人,還要說我看不起外門弟子呢!這話,便是連掌門也不可以輕易宣諸於口的。”
“我以後不會說這種話了。”薛月盈連忙道歉。
有錯則改,不論薛月盈真正的想法如何。她面上總算做得滴水不漏。
唐承念滿意地點了點頭,羅遺珠不適合管一個家,但薛月盈可以,因此見薛月盈孺子可教,她的心中自然也是開心的。能用上這種故人,總好過將來慢慢調|教,等她入了內院,那些丫鬟僕役必然是一大羣一大羣地收進院子裡來,想要單獨挑選出合用的。就不容易了。畢竟日久才能見人心,從滄海之中取一粟,還要挑選出好的,實在太難。
她繼續說道:“這些賓客來拜訪,橫豎我現在不是內門弟子。自然應該擺個宴會,你能夠想到去臨時請人,可見你的腦筋也轉得很快。可是你卻沒有想過,這些人到底是外人,如果有人對我,對這個院子,或者對你有什麼壞心眼,你怎麼防?讓陌生人替我替客人斟茶倒水,畢竟還是不夠謹慎。”
其實,唐承念說這話,自己也有些心虛,畢竟當時她也沒有想到。
可如今既然想到了,她自忖也沒有必要隱瞞着,能夠讓薛月盈早點學到這些東西,又不是隻有薛月盈一人受惠。
薛月盈想了想,畢竟聰明伶俐,很快有了主意:“院子裡混入外人,這無法防備,但如伺候您這等近侍之爲,應該由我來做,尤其是這種吃進嘴裡的東西,我不應該假手於人。若是今天準備點心的人和準備茶水的人是我,也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外人無法防,因爲我不瞭解她們,若真要防備,我得提防不少人,根本分身乏術,但如果我只盯着您的安危,便不用在意她們了。”
“正是這個道理。”唐承念滿意地點點頭。
楚良玉一時惴惴,忍不住問道:“那若是外院裡的弟子中了毒呢?”
唐承念看向薛月盈。
“楚師姐,我們只要護着唐師叔,其餘諸人,與你我何干呢。”薛月盈無奈言道。
這話雖然涼薄,卻也是的確無奈,若是在唐承念與外人之間抉擇,她們自然要選擇唐承念。
楚良玉一怔,低頭想了想,勾起嘴角,算是一笑。
“不過我們的確要準備找幾個丫鬟了……先不要多,挑幾個順心的,楚師侄,你以及羅姑娘,也都得要兩個帶在身邊的丫鬟,終不能總讓你們自己去做那些小事,你們兩個要修煉,還有羅姑娘也有自己的事情。”唐承念想了想,對楚良玉和薛月盈言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餘下的事情,明月長老會解決的,不要攙和。羅……遺珠你留下。”
楚良玉起身,薛月盈猶豫了一下,也跟着楚良玉走出了房間。
“你過來些,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說。”
羅遺珠搬着凳子,去了牀邊坐下。
唐承念將虞河霧要和自己做生意的事情說了,然後言道:“我對這種東西也沒有多大把握,到時候如何議價,我也搞不明白。乾脆這樣,你去幫我打聽一下,之後虞河霧要是還想與我們做生意,便由你去和他談,如何?”
她在做生意這方面的確不擅長,收留羅遺珠,本就是希望將有關的事情交給她,因此倒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至於羅遺珠糊弄她,撒謊欺騙她,她也不怕,就算羅遺珠的腦筋不清醒,虞河霧今日可是知道她的背景的,還敢跟她玩手段嗎?不怕被明月晉一掌拍死?要做生意,雄厚的背景是必不可少的,這個最難得到的,最重要的,偏偏是唐承念天生就有的。
加之她的第一要務就是修煉,其他的暫且都放在一邊,不能喧賓奪主。與其自己將所有事情都攬在懷裡,還不如大膽放權。畢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既然收留了羅遺珠,就是要用她,自然只能信她,否則何必要留下她?何況,對於唐承念來說,這還真正算不上什麼大生意,她並不缺這點靈石,只是想找機會鍛鍊一下羅遺珠,畢竟她之前一直都是看鋪子的,這樣一對一地大買賣,她可能很少做。
羅遺珠一直都是一個謹慎的人,即便唐承念已經在言語之中透露出了自己的好意,她依舊沒有過快答應。她仔細考慮了一番,才慎重地點點頭,十分嚴肅地說道:“請老闆放心,我這就出去打聽一下蒺藜木種子的市價,再看看能不能搞清楚虞家爲什麼要用到這麼多蒺藜木種子。”
“後一件纔是最要緊的,但說來說去,你都不能以身犯險。”唐承念笑着打趣道,“若是你有什麼不測之難,我上哪兒再去找來一個像你這麼敏慧精明的掌櫃呀。”
羅遺珠也笑了起來:“老闆說笑呢,像我這樣的人,還不找嗎?”
“你可不要妄自菲薄。掌櫃好找,要精明的也不難,但是像你這樣的,的確是千里挑一。”
唐承唸對於誇讚,從來不吝嗇自己的言語。
羅遺珠再一次笑了起來,誰不想要一個有識人之明的老闆呢?
“對了,嚴家的嚴昱呢?”唐承念想起那個小姑娘,有些擔憂,“她到哪裡去了?”
“子戎已經回來過一趟,將她帶回家了。畢竟……那時候這裡有些亂,不少陌生人進進出出,因此子戎覺得她不適合再留下,就帶她先走了。”羅遺珠連忙解釋道。想了想,她又問道,“您找小昱有事嗎?還是要找子戎?”
“都不用。回去也好,萬一再遇到什麼心術不正之人,那就真是麻煩了。”唐承念後知後覺地鬆了一口氣。
她試着重新躺下,看着熟悉的牀,熟悉的牀頂,忽然噗嗤一笑。
“哈哈哈……”而後,爽朗的笑聲幾乎不絕。
羅遺珠坐在牀邊,疑惑不解地看着笑癲了的老闆,忍不住擔心起來。
莫不是撞到腦袋了吧?還是邪毒入了腦?
“老闆,老闆?你沒事吧?”她擔心地問道。
“我?”唐承念擺了擺手,好不容易纔止住笑聲,她也怕羅遺珠忽然跑出去叫大夫,自然趕忙將這個小掌櫃喊住。她輕輕地拂了拂自己的胸口,慢慢平靜下來,然後才緩緩開口,解答了羅遺珠心中的不解,“在胡瑜王國,我快回來的時候受了重傷,養傷了好些日子……如今居然又中了毒,又倒下了,你說這事情可笑不可笑?”
羅遺珠一臉擔心:“這哪兒可笑呢,說不準是犯太歲!”
難得能從羅遺珠的嘴巴里聽到這話,唐承念很是感慨,“放心,你老闆我好得很。”
只是羅遺珠依舊堅持不信,被唐承念抓住教訓了好一通才肯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