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黎小王爺半個多月都沒有再去過素婉家找她。
而素婉則依然如往常那般,每日晨起去太平城街上賣豆腐,然後還照舊去給黎王府送豆腐。
可是卻再也沒有見到過黎小王爺,聽府里人說,他最近又變得很忙了起來,也不知是在忙什麼?素婉也不好多問,送完豆腐便就推車走了。
她想他也許就是一時興起,如今那會的熱情興趣過去了,對她怕也是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那是她不知道,黎小王爺雖然這些天白日裡再也沒有去找過她,可是晚上卻在她家周圍鬼鬼祟祟地爬在別人家的牆上或是屋檐上偷偷窺視她,還帶着南仲一起。
南仲倒是覺得無所謂,他平日裡就喜歡在樹上,屋檐上,以天爲被睡大覺,可是黎小王爺就不一樣了,雖然他早幾年遊歷在外,也曾風餐露宿過,但好歹那也是有帳篷,睡軟草的,這叫他每日趴在又涼又硬的青石板紅瓦磚上的,都半個多月了,他快要受不了了!
他選擇趴守的那戶人家的牆院和屋檐探着個腦袋正好能看到素婉家,可是從素婉家往他這處望,卻是處視野盲區。
總之就是他能偷偷看見素婉,但素婉卻看不見他。
黎小王爺就是這樣爬了半個多月的牆來看素婉的。
他在等待,等待素婉會耐不住有所行動。
南仲不是很懂他爲何要這樣做,他不懂也就忍不住問。
黎小王爺就人模人樣地回他,還美名其曰,“我這是在暗中保護你仙女姐姐,你個小屁孩,你懂嗎?”
可實際上,他卻是在暗地裡監視着她。
少年心思單純,便也就將他的話信以爲真了。
還特別的引以爲傲,他是來保護仙女姐姐的呢!聽黎小王爺又在那大吹特吹,一點也不要臉,“我們現在可是護花使者!”
護花使者?少年一聽,覺得這個詞好好!立馬更精神了,便全神貫注地盯着素婉家的方向去看,將其周圍環顧了一遍,發現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然後又把目光投到屋子裡,好奇地看仙女姐姐在做什麼?
屋裡點着的燭火所散發出的光亮正將素婉的身影映在那一層輕薄的窗戶紙上。
少年看到素婉正在伸展雙臂,好像……是在脫衣服的模樣?
“啊!”他便不由大叫了一聲,“姐姐在脫衣服!”
“什麼?”黎小王爺一聽,立馬也不撓身上被夜裡飛蟲叮的癢癢了,猛得一擡手捂住少年的眼睛,“不許看!”
其實少年早就在看到素婉在脫衣服的兩秒過後就很自覺的把眼睛給閉上了。
他在黎小王爺的書房當中曾胡亂翻到過一本有什麼“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書,雖然他不是很懂這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知道女孩子家脫衣服是不能隨便看的!
更何況是他的仙女姐姐,就更不能褻瀆了!
“我沒看!”少年咕咕噥噥的,話語不清,他不僅眼睛被黎小王爺捂住了,連嘴也被他給捂住了,都怪他的臉太小了,黎小王爺一巴掌就給他蓋住了。
黎小王爺捏了一把他的臉,話語輕飄飄的,“算你還懂點事。”
少年在他寬大的巴掌中扭了扭臉,皺着眉頭,哼了聲,“你也不許看!”
黎小王爺:“……”我想看也根本看不清好嘛?
素婉是在脫衣服,然而並不是要上牀睡覺,而是又換了身衣裳。
那件黑色的夜行衣。
她穿好了衣裳,吹滅房中的蠟燭,輕輕推開了門,擡眸下意識將周圍環顧了一圈,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才又轉身將房門輕掩而後出走。
在這等了半個多月,皇天不負有心人,黎小王爺終於是等到她有所行動了。
“有情況。”黎小王爺將手給從南仲的臉上移開了,少年一聽,立馬提劍就要飛身起去。
黎小王爺忙一把抓住他,小心翼翼地唬他道:“你幹嘛?你給我回來快給我回來!”
少年回眸望他,掙了掙身子,大眼睛又眨了眨,無聲地在說不是要暗中保護姐姐的嗎?那既然有情況了,不該得去把壞人趕走,讓姐姐安安全全的嘛?
黎小王爺讀懂了他的眼神,又小聲道:“看見那個穿着黑衣服的人了嗎?你跟上她,但是千萬不能讓她發現!知道嗎?”
少年鄭重地點了點頭保證不會讓黑衣人發現,黎小王爺才鬆開了他。
末了,又囑咐道:“哦,對了你記得一路上給我留下點什麼記號,我好不會跟丟哈。”
少年嗯了聲。轉身要走,忽然又回頭望了一眼黎小王爺,跟個小大人似的,語重心長地道:“你是該好好練練你的輕功了!”
“嘿!”黎小王爺揮起了拳頭來,要揍這小子一拳,結果人南仲早跟着素婉飛得老遠了。
夜,一時深沉的只能聽見風颳過的聲音,萬籟俱寂,太平城裡的大多數人家這個多月都已經熄燈睡下了。
少年悄無聲息地跟在素婉身後,一路跟着她走到了都廣之野。
路上少年隱藏的很好,仿若不存在一般,就像是一縷煙,遇到風便就被吹散在風裡了,根本讓人看不見他的身影,也感知不到他的氣息,素婉幾乎沒有察覺到。
而黎小王爺整個慢他們倆一拍,晃悠悠地沿着南仲給他一路上留下的零零碎碎的記號,再憑着自己的腦袋,在他們倆到達半柱香後,他也到了。
他到時正好就瞧見一身黑衣的素婉在和一身穿白衣的男子說話,他們隱藏在荒野一側的密林中,距離離素婉稍微有些遠,他們的談話內容聽得並不怎麼清楚,而黎小王爺也沒打算要聽他們在說什麼,只遠遠地記下了那白衣人的身形,打扮還有大概的聲音音色如何?
他們在交談了一會過後,白衣人就揮手讓素婉回去了。
在半柱香之前,素婉率先到達都廣之野,但是白衣人並未來,這次是素婉發的信號找白衣人的。
已經半個多月沒有那邊的消息和指令傳來了,素婉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主人不可能這麼長時間不發號施令或是不傳消息給她的,她等了那麼多天終於是等不住了,所以纔會趁夜來都廣之野親自與主人碰面。
她到的時候就向天空上發了他們用來傳遞訊息的煙花令,在姜國的她的主人是在看到了煙花令之後,才又快馬加鞭趕來都廣之野的。
從姜國地界往都廣之野來大概需要半柱香的時間,所以在黎小王爺到達這裡的時候,正好就瞧見了素婉和那白衣人。
他也是計算好時間的,不偏不倚剛剛好。
果然和他之前所猜測的八九不離十。
她果然是耐不住了主動出來聯繫了她上面的人。
黎小王爺扒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嘴裡叼了片樹葉,又回憶了一邊那剛剛白衣人的大致模樣身形還有最重要的聲音,一副胸有成竹,又陰又壞的模樣,心裡也忍不住在那得意的笑。
但面上不能露出來,笑出來,否則就被她給發現了,那他這麼多爬人家的牆頭以天爲被,以石瓦爲牀的辛酸日子可不就是白搭了!
眼看那黑衣人轉身走了,少年也連忙掉頭要繼續跟着她,黎小王爺倒是不急,因爲他有自知之明,她若還沒走遠,怕是他只要一動,就會被她給發現了。
然而就算他沒動,少年也被發現了。
南仲掉頭走的時候一下小心踩着了一根樹叉,只是那輕微的一聲響,便引得素婉雙手執劍警惕地回了頭。
“誰?”
糟了!被發現了!黎小王爺撫着噗通噗通跳的心口,看着停滯在半空中的少年,對着他使勁眨眼,南仲一臉迷茫,什麼意思?他倒是說出來啊!
少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說好的暗中保護,怎麼還被發現了呢?真是太丟面子了呢!他兩個腮幫鼓鼓的。
黎小王爺見此小心翼翼地朝少年身邊飛了過去,黑夜裡,素婉似乎又看到了一道身影。
一閃而過。
“記住我跟你說的話了嗎?”黎小王爺附在南仲耳邊耳語。
少年點了點頭,“嗯。”
於是黎小王爺就一點也不客氣地伸手推了他一把,把他給推送了出去,“那去吧,若是表現好的話,獎勵你一個月的雞腿!”
緊接着,少年就輕飄飄地落在了素婉的面前。
素婉此刻臉上正蒙着黑紗,她看向少年,驚訝出了聲,“怎麼是你?”
少年嗯了聲,“是我。”想了想又仰着一雙清澈透亮的大眼問:“你是姐姐嗎?你爲什麼要穿成這個樣子?”
素婉沒回他,只道:“你怎麼會跟來?”
少年悶悶的不說話,“你還沒有回答我?”
“是,我是。”素婉擡手揭開了臉上蒙着的黑紗,“是我沒錯。”
“真的是姐姐?”少年低呼,眼眸也不由垂了下去。
不知在失落些什麼?
頓了頓,素婉又開口問:“你跟着我來做什麼?”
少年想着黎小王爺剛剛和他說過的話,姐姐問他什麼,他就據實回答便是了,除了不讓他說他也在這裡外。
於是他回道:“是他叫我來暗中保護你的,我見你出了門,便就一路跟蹤你來到了這裡。”
“那你剛剛看到了什麼?”
“看到你在和一個穿着白衣服的男人說話。”
“還有呢?”
“沒有了。”
“那你聽見了什麼?”
“我離得比較遠,就沒聽清。”
素婉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當真是實話實說。
素婉聽了之後,忽然朝他走過去,微微彎了下腰讓自己和少年保持一樣的高度,然後平視着他,“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她緩緩地說,聲音彷彿有魔力,吸引着少年不由自主地就聽了她的話,望着她的一雙眼睛。
一輪孤月下,那雙眼睛清冷又涼寒,沒有了往日裡的溫柔似水,此刻只是冰雪剔透。
素婉又從身上取出了一串鈴鐺,她對着少年搖了搖,鈴鐺裡便漸漸有一股奇異的香味傳來,是攝魂鈴加迷魂香……
她薄脣輕啓。
“跟着我說……”
“我什麼都沒有看見,姐姐還像平時一樣,入了夜便早早地熄燈睡下了。”
少年跟着她麻木地將這話又重複了一遍。
……一直重複着,直到她將這句話徹底埋入少年的記憶當中而代替了他所看到的真相。
而後素婉在停止了搖手中的鈴鐺那一刻,少年便昏了過去。
她及時扶住了他,又將他背起,夜這麼深了,她不能將他一個人丟在這荒野當中。
因爲當年她就是把自己的弟弟藏在了一處荒野她自以爲是很安全的地方,然後去給他找吃的喝的,可是當她再回來尋她弟弟的時候,她弟弟卻不見了。
黎小王爺躲在後面的樹林當中一動不動地看着,看着她揹着南仲遠去的背影,皺着一張俊臉嘿了聲,還磨了磨牙,正鬱悶着他剛纔怎麼沒自己送上門去啊?那素婉現在背的可不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