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臚寺卿誠惶誠恐地迎上來,可那兩隻大雁好像存心同他作對般故意哀鳴陣陣。
“殿下,”他的聲音想蓋過大雁,但長寧的目光還是落在雁上。
鴻臚寺卿喉結動了動,硬着頭皮道:“殿下,這是突厥那若王子帶來的……禮物。”
“禮物,”長寧英挺上揚的眉頭挑起,直入鬢間。
那若在屋中聞聲迎了出來:“公主,這是那若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望公主收下。”
“殿下,這那若王子怕是不懂中原禮節,請殿下不要見怪。”鴻臚寺卿還在給那若找臺階,畢竟和談要進行,這開局就鬧起來,怕是不妥。
長寧上揚的眉梢落下,跨過門檻走進大堂。
那若會不懂禮節?
他可是突厥有名的中原通,不止漢話說的好,漢人的風俗禮節,他也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否則憑什麼喚作中原通。
送大雁,還是送一對用紅布繫着的大雁,分明是求親時候的禮。
那若豈能不知。
長寧坐到正中,那若衝她燦爛一笑,命人將大雁送到宮裡去。
“慢着,”長寧道。
“既然王子送了禮,本官也不能失了禮數。”長寧招手,有人上前:“去虎豹園抓一隻鷹來。”
突厥人臉色一沉。
“此前我的寵物誤殺王子獵鷹,這廂正好還給王子一隻。”長寧笑吟吟道。
“小事,都是小事。”那若倒是沒像手下們那樣變臉,他依舊一副癡迷長寧美色的模樣,不時就偷看長寧一眼。
女孩子點頭哦了聲,笑道:“銀喬,將兩隻大雁收下,難得王子不計前嫌,還願意給天獅送來見面禮。”
“是,殿下。”
“天獅?”那若眨眼看向身後。
伊戈爾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公主欺人太甚,我家王子好心送你禮物,你卻拿來喂狗!”
喂狗。
那若頓悟,原來是吼。
天獅。
她起的名字倒是挺威風。
“看來公主殿下很喜歡那隻天狗,”那若笑出一口白牙,“只要公主高興,那若願意日日給天狗送上大雁。”
長寧挑眉看了那若一眼。
鴻臚寺卿也酸倒了牙。
這突厥王子今天吃錯什麼藥了,怎麼逆來順受小媳婦一樣,對公主百般“寵溺”?
長寧手指咯噠噠在桌上敲,也沒看出那若打的什麼主意。
“不必,我大楚的獵犬還是喜歡自己捕食獵物。”長寧聲音微挑,微帶侵略性的話語激怒了突厥人卻沒有激怒那若,反而是那若示弱:“公主不喜歡大雁,那若換個禮物便是。”
長寧不語,話題擱置。
“王子遠來是客,怎好讓王子準備禮物,”鴻臚寺卿接過話,哪知那若笑着打斷:“不是客,是自己人,突厥和大楚不是要友好和談麼?我們是自己人。”
長寧輕笑一聲。
鴻臚寺卿連連應是,還是摸不透那若的目的。
那若則面色不改,知道鴻臚寺卿急於和談的心思,他伸出右手文質彬彬地提議:“既然貴國派出公主這樣的絕世佳人前來和談,理應由貴國先提要求。”
長寧瞧他還真有兩分君子模樣,只是一身突厥裝束,露着半截手臂,怎麼看都是異域風格。
“公主,那若這身裝束惹公主不喜?”
“沒有。”
“呃……既然是貴國提出的和談,還是由貴國先提要求吧。”
鴻臚寺卿打斷這怪異的話題,希望能將事情引回正軌,誰讓那若今天一直把方向往一邊扯,讓他倍感艱難。
長寧隱隱覺察到那若的意思,已經很少開口。
鴻臚寺卿和突厥人打了這麼多天的交道,也算了解突厥人的脾氣,而且她就在此坐鎮並不擔心那若能翻出什麼浪花來,故此將事情全權交給鴻臚寺卿打理。
但交換條件時還是出了問題。
爲表誠意,鴻臚寺卿提議讓雙方將議和條件寫成一本互相交換,以免坐地起價,臨時更改之時發生。
突厥人聞之沒有任何表示,全部等候那若的意見。
“王子?”鴻臚寺卿請示。
那若連連點頭:“全憑公主決斷。”
鴻臚寺卿好生爲難地回頭看向長寧。
他是真的盡力了。
長寧揚起下巴,漂亮的手指在茶盞碗蓋上旋轉,那若的目光就隨着她的指尖移動,像一個色令智昏的酒鬼,被迷得神魂顛倒。
她輕笑,紅脣揚起。
“這主意就是我想的。”
那若舔舔乾澀的脣,喉結上下滾動,沒過腦子便吐出一聲:“好。”
終於有幾名突厥人發現了自家王子的異常。
不過突厥人鐵血規矩,此刻沒人敢上前問詢,更不敢破壞王子的決議。
“那就交換吧。”長寧說話間招手,命人端上一冊摺子。
鴻臚寺卿望了眼。
茲與突厥議和文書,下面還有擬定的年月,看筆跡陌生,應該不是鴻臚寺人所爲。
鴻臚寺卿猜測,這應該是那位殿下欽點擬定條約的徐節所書。
果然,鴻臚寺卿回頭便望見了一個年輕的青袍小官站在大堂外來回踱步。
他招手:“去,把徐節請進來。”
小吏匆匆跑出去,徐節連忙搖頭:“我雖奉命擬定條款卻職在御史臺,不該進堂內議事,何況今乃國之大事,我更不能違背祖制,丟了大楚的臉。”
“徐大人此言差異,您是條款的擬定者,萬一突厥人曲解您的意思,豈不給朝廷造成損失?您還是進去吧。”
徐節抿嘴:“失節事小,國家是大,走。”
他撩袍,跟着小吏進入大堂。
大堂長長的桌案上對坐着楚朝與突厥兩方,雙方正在交換各自條件的文書。
“素聞楚朝禮儀之邦,極守誠信,此一冊的條件想必也不會再更改。”那若身邊的達爾敦說道。
鴻臚寺卿看了看長寧,女孩點頭。
“這是自然。”
“那就約定了,不再更改。”達爾敦臉上笑得深,鴻臚寺卿蹙眉,還是撐着臉面親自上前與達爾敦交換冊子:“這是自然。”
那若還是那副鬼樣子,盯着長寧一動不動,餘光瞥見進門的徐節也未曾留心。
可徐節卻臉色慘白。
“不能換!”他驚呼,撲上前去:“那不是我寫的條約!”
鴻臚寺卿驚慌失措地回頭,下意識想收回手。
可他是個讀書人,哪裡有達爾敦反應迅速,電光火石間條約就被達爾敦奪去,手裡還被塞了一本突厥的條約。
徐節見狀噗通跪倒在地,絕望又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