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我小覷五哥了。”長寧說。
五皇子笑笑:“我從小在宮裡長大,耳濡目染也不會真成個書呆子,何況……”
他笑笑不再說話。
“還是一句,日後還要勞五哥爲長寧復仇。”長寧餘光掃過四周,刻意放大了聲音,平添幾分咬牙切齒。
五皇子眼珠微動,掃到地上綽綽的影子,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皮,聲卻是一貫的剛正不阿:“我一定督促突厥人儘快履行約定,送上臣表。”
長寧冷笑:“這還不夠,五哥知道我要什麼。”
五皇子已經說不下去,長寧在他露餡之前拂袖而去。
離開小池邊,木鳶已經拿着披風站在她身前,長寧由她披上披風,回了未央宮。
這一樁樁自然逃不過皇帝的耳朵。
他頹然坐在蒲團上,任憑道虛如何講經也靜不下心來。
道衍拂塵一掃:“陛下是真龍天子,您的一舉一動都關乎着天地大道,可即便是大道也不能束縛天子,您意欲何爲,儘管爲之。”
皇帝像得到釋放的少年騰地站起來。
“那朕就先走一步,勞煩仙長爲我大楚江山萬年多做演算。”
“貧道之本職。”道衍向皇帝頷首行禮。
皇帝微微點頭,大步離開。
“陛下,夜已經深了,您去哪一宮安寢,還是回乾祥?”福安照例上前詢問。
皇帝微一眯目:“去鍾粹宮。”
福安眼珠急轉似乎想到什麼又走了兩步傳旨:“擺駕鍾粹宮。”
鄭貴妃其實根本沒想到皇帝今晚會來,但皇帝還真就來了。
時隔多少個夜晚,皇帝終於主動來鍾粹了。
鄭貴妃當然明白,這裡面有給楚長寧施壓的成分在,但她不介意。
只要陛下來了第一晚,她就有辦法留陛下來第二次。
月落日升,又是一日晨起。
昨夜皇帝寢在鍾粹宮的消息傳遍皇宮。
早朝時朝服也是送到鍾粹的,這一切都意味着後宮的風向又要變了。
之前因爲長寧公主回宮,鄭貴妃不敵蟄伏,交出了鳳印,執掌六宮的權力也交給延禧宮的秦妃。
但現在長寧公主要嫁出去了。
公主和親的消息一傳出,秦妃似乎又回到了此前不問世事的模樣,貴妃和秦妃一道主持家宴,事實上卻是由貴妃全權處置,秦妃幾乎沒有插手什麼。
宮中風一吹就倒的那羣人又醞釀着換張臉做人,就在此時,早朝上又傳來驚天消息。
“封王?!”
消息一陣風似得吹遍宮廷,長寧聞聲而起。
“早朝上陛下提了封賞之事,說三皇子議和有功,打算……封三皇子爲王,正着禮部擬封號報上來,就等着和談條款簽下,突厥臣表遞來就敲定封號呢。”木鳶稟報,斜眼睨着長寧神色。
封王。
長寧冷笑,父皇果然是翻雲覆雨的高手。
封王的消息一傳出來,她必定心中不忿,但凡她動了念想不肯去和親,那議和的條約自然作廢,三皇子封王的功勞也就蕩然無存。
父皇這招進退有路,實在妙計。
只是父皇忘了,她已經不再想着爲柳家翻案了。
殘忍地將柳家謀反的事實擺在她面前的是父皇,如今又想以柳家的事讓她留下,父皇似乎是,作繭自縛了。
長寧按兵不動,倒是三皇子開心得不得了。
他和鄭安侯都覺得,這是陛下的暗示,而朝野上下也是這麼認爲的。
三皇子本就是太子呼聲最高的一個,若非長寧公主突然出現,這樁事估計已經成了。
現在大公主出嫁和親,最後一個絆腳石已經掃開,楚承賢幾乎看到那金黃的太子冕袍在向他招手。
“恭喜殿下。”雲月長第一個賀喜。
“連月長都這麼說,看來本皇子終於熬出頭來了。”三皇子大喜,當即急着聯繫突厥一方,希望和談儘快完結。
那若還是那句話,什麼時候公主能跟他走,他什麼時候遞上臣表。
三皇子轉而又去催促禮部,一時猖狂盡顯。
那若心存疑慮,不過看三皇子這麼得意的份兒上又覺得合理。
楚人的規矩,公主終究是要嫁出去的,而三皇子卻很可能成爲未來的皇帝,長寧公主與鄭家一脈勢不兩立,留在楚朝日後下場恐怕好不到哪兒去,倒不如遠嫁突厥也算得個安穩。
那若想清楚這一點頓時喜上眉梢。
“達爾敦!”那若高呼。
“王子?”達爾敦行禮上前。
“去,到街上去買些楚人的紅布紅燈籠來,把咱們的營帳也裝飾上,要讓楚人看一看,本王子對他們的公主是多麼的癡心,明白嗎。”
達爾敦應是,很快,突厥人的營帳也紮上了大紅花,遠遠看去,是繁華城池裡的一點紅,不倫不類卻張揚得喜慶。
“這突厥王子是真喜歡咱們公主啊。”
長安百姓議論紛紛,都覺得這是件大喜事,“以後就再也不用打仗了。”
三皇子聽到風聲,啐了口,眼神狠辣:“到了突厥,她就得死。”
“殿下,雲公子走了。”有人稟報。
三皇子一怔:“不是來賀喜的嗎,怎麼走了?”
“是有人來請,說是有急事。”
“急事?”三皇子揚起調子聲音譏誚:“他一個沒有名字的男倌兒,還能有什麼急事。”
三皇子眼睛一挑,雲月長是他的禁臠,決不允許別人染指。
他如今封王在即,心裡的狂意止不住,登時讓管事準備一輛平常馬車追過去。
“到要看看是誰敢撬本皇子的牆角。”
雲月長不知他荒唐至此,回到不夜城的樓中換了身衣着帶上面具斗篷,沿小門離開上了輛灰撲撲的小馬車。
三皇子心中火更大,“賤蹄子,果然是要偷人。跟上去,別被他發現了。”
車伕加了一萬個小心驅車上前。
但云月長是何等人小心,他和車伕很快就發現身後有人跟蹤。
“繼續走,在城裡繞。”雲月長沙啞着嗓音交代,藉着一個拐角跳下馬車,藏身在道旁的草垛後。
三皇子的馬車追上去,雲月長眯着眼認出駕車的車伕乃是三皇子專用的人頓時臉色鐵青。
“蠢貨。”他忍不住冷喝,手卻下意識地攥折一截枯草。
他卻日日在這個蠢貨跟前曲意承歡。
“令者。”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原來這戶人家正是墨子行會的一個據點。
雲月長繃直肩膀回頭,眸子裡閃着淡淡的光澤。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