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太陽爬上了東方城樓,整個洛陽宮沐浴在一片金光璀璨當中,波光粼粼的洛河靜靜流淌着,倒影着河水兩岸的動人美景。
辰時已過,端門之外前來皇城辦事的官員進進出出,兩排威武雄壯的羽林衛把守在城門洞兩端,個個目不斜視,神情嚴肅,說不出的威武雄壯。
便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天津橋橋頭傳來陣陣喧譁,便見一大片白色身影正從橋上行來,浩浩蕩蕩足有數百人之多。
見狀,站在城樓上的的領軍羽林校尉神情微變,他雙眸微眯,認真仔細的觀看來人半響,待看清楚全都是一張張年輕的臉孔,一件件月白色的儒士常服時,頓時明白了來者的身份,對着左右衛士頗覺無奈的笑道:“哎,這些太學生吃飽了沒事幹,又來請願示威了。”
旁邊的軍卒頷首冷笑道:“是啊,這是今年的第幾回?第三次還是第四次了?也是官家和宰相們耐心好,每次都縱容他們,若是換了前朝,非殺幾個太學生治一治這股歪風邪氣。”
又有一名軍卒嘆息言道:“我朝天子乃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些太學生都是未來的士大夫,誰敢殺他們?要我說啊,倒黴的只能是咱們軍卒。”
此話不無道理,亂世重武,盛世重文,此乃古今常事,如今正值大齊正值盛世,文人的地位自然比武人的地位高出了不少。
就那這些太學生們來說,在國子監內的開銷用度全都是朝廷所出,就連午膳也是朝廷賜食,反觀軍卒,待遇卻是差了很多,也難怪大家看到太學生們請願,便牢騷滿腹。
雖則如此,把守校尉依舊不敢大意,冷冷吩咐道:“大家先在這裡守着,本將下去看看。”說罷之後,大步流星下樓而去。
天津橋頭,崔文卿帶領數百情願太學生浩浩蕩蕩下了天津橋,矚目不遠處巍峨送禮的青石宮牆,突然之間竟有了一種啼笑皆非之感。
數天之前,他還以功臣的身份進入這道宮門之中,覲見官家並被授予了一個騎都尉的勳官。
而今日,他卻要率領一干太學生,來到宮門之前請願,一個不好說不定還會激起軒然大波,現在想來,自然有些哭笑不得。
在他旁邊,司馬薇卻是一臉雲淡風輕。
作爲當朝宰相司馬光的愛女,對於這道宮門她並不陌生,生平也曾進去過數次,自然而然算得上是輕車熟路。
而請願對她來說,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不久之前太學生們嫌棄午膳賜食太過難吃,前來宮門請願之中也是有着她的參與。
反倒是胖子高能,則是嚇得不輕。
蓋因這廝一直膽小怕事,對於朝廷有着一種天然畏懼,更覺得宮門乃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長城。
原本在高能的幻想當中,自己第一次來到端門之外,理應是頭戴簪花,穿上進士紅袍,唱名於門外的時候,沒想到卻是今日前來請願,實在令他有些惶恐不安。
這時候,太學生們已是全都聚齊在端門之外,只聞一聲高亢號令,把守在城門洞的羽林衛士邁着快步魚貫而出,一片刀槍明光閃閃的直指太學生們,神情充滿了戒備之色。
大多數太學生們見慣了這樣的陣仗,倒是見怪不怪,氣氛也沒有什麼緊張。
領頭的崔文卿上前一步,將手中拿着的請願書舉過頭頂,亢聲開口道:“太學生崔文卿並五百三十八名學士前來請願,獻《請設國子監學生會奏書》,請官家過目。”
話音剛落,把守校尉已是快步走上前來,望了望站在他身前的崔文卿一眼,冷冷言道:“請將奏書交給本將便可,本將自會呈送給官家閱覽。”
崔文卿頷首點頭,將奏書交給了把守校尉,拱手致謝道:“有勞將軍了。”
億歲殿內,官家陳宏正在與宰相王安石商議江南路水患善後諸事。
目前已是秋季,大江平息水患已過,江南路百廢待興,一片忙碌緊張。
特別是有了朝廷府庫的大力支持,且遷移了不少江南路災民前往府州一帶安置,災後重建的壓力自然是小了許多。
說到酣處,王安石終於掃去了長期縈繞在眉頭的一絲憂慮,換作了一副喜氣洋洋之色。
而陳宏也是含笑聆聽,不是還插話詢問,氣氛難得的輕鬆。
正在這個時候,一名內侍步履輕快的走了進來,對着高坐在御案上的陳宏當頭一拱,尖聲細氣的言道:“啓稟官家,端門之外有數百太學生前來請願,並有請願書一封想要呈送給官家一覽。”
聽到此話,陳宏的好心情頓時就蕩然無存,手掌一拍御座扶手,對着王安石哭笑不得的開口道:“老師你看看,這些太學生真是不讓朕安寧,多事之秋剛剛結束又來請願了。”
王安石捋須笑答道:“太學生們的管理歷來是爲朝廷難點,他們要不是爲名門貴胄子弟,要不就是各州郡貢生,在眼界方面要強常人多矣,自然有着不同於常人的見解,有所不滿也是平常。”
“可是,他們一天這樣請願過來,請願過去,朕實在不厭其煩啊!”
“呵呵,其實這一點微臣倒覺得乃是好事,蓋因太學生乃是我大齊將來的棟樑之才,更有無數宰相尚書侍郎等等出身於國子監當中,他們既然能夠請願建言,也是想要表達自己的合理訴求,有思有謀,不畏權貴,這纔是棟樑之才應有的樣子。”
聞言,陳宏不禁笑了起來,言道:“那好吧,就聽老師之言。”
說完之後,他望着稟告內侍沉聲開口道:“請願書何在?速拿給朕一觀。”
內侍輕輕頷首,將請願書畢恭畢敬的遞給了陳宏。
陳宏接過請願書之後,將之展開平鋪在了案几上,起先是漫不經心的看了數眼,隨之又露出了無比驚詫之色,竟是耐着性子逐字逐句的仔細讀了起來。
王安石也不催促,就這麼默默無語的望着神情愈來愈是嚴峻的陳宏,心知這次太學生上書鐵定不是抱怨食堂伙食這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