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入小樓大門,崔文卿便聽見裡面傳來輕輕的話語之聲。
他略微愣怔了一下,有些擔心人家在裡面說事,自己就這麼進去終是有些不妥。
便在猶豫當兒,帶路的掌櫃似乎看穿了崔文卿的顧及,對着他輕輕搖手示意,已是舉步朝着正廳而去。
既然主人都毫不在意,崔文卿也不便多說些什麼,帶着荷葉與常文一道,緊隨而行。
繞過一道長長的屏風,崔文卿眼前豁然開朗。
可見寬闊敞亮的大廳內,正坐着二十來個衣衫華麗的男女。
坐在正北高位的,乃是一個身穿土豪金顏色袍衫的老者,正是曾在中秋雅集上與崔文卿有過一面之緣的絲綢商會會長蔡東來。
此刻蔡東來正在聆聽臺下之人稟告事務,因他是正對崔文卿而坐,自然將他們入內看得清清楚楚。
見到崔文卿,蔡東來臉上露出了一個笑意,並對着他擡手示意。
崔文卿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見大廳角落處還預留着一案,想來也是提前爲自己所準備的。
於是乎,崔文卿對着蔡東來抱拳致謝,輕步走去肅然跪坐,而荷葉和常文則立在了他的左右。
今日乃是絲綢商會慣性的議事,內容不外乎也是關於布料的大小事。
如什麼蜀地錦綢又漲價多少,這個月購得的蘇錦數目又是多少等等,賺的多少銀子等等。
對於裁剪製衣,崔文卿完全是外行,只是聽他們說的熱乎而不覺有甚奇怪之處。
倒是常文聽得暗自心驚。
他常年從事服飾生意,自然知曉蘇錦、蜀錦之貴,然在這裡,在這些絲綢商會的掌櫃們口中,這些名貴的布匹恰如市場上的大白菜一般隨處可聞,似乎不甚值錢一般。
由此可見,這個絲綢商會的確是財大氣粗啊。
議事大概持續了足足一個時辰,待到所有的事情商量完畢,這些城中知名綢緞莊的掌櫃們才告辭離去。
掌櫃們剛走,蔡東來便從桌案後站了起來,對着崔文卿遙遙抱拳言道:“崔公子,老朽對你可是神交已久啊,來,請到前面一敘。”
崔文卿含笑而起走至,在蔡東來殷情的邀約下落座在旁,拱手笑道:“文卿乃默默無名之輩,如何是神交已久?蔡公當真是誇大其詞了!”
蔡東來捋須哈哈笑道:“崔公子何須謙虛,中秋雅集之時老朽身在當場,自然見識了崔公子率領一庫詩社奪魁之事,只可惜老朽後來因事離船,卻沒有機會與崔公子你攀談一二,並領略你智擒明教妖人的英姿,實乃稱爲憾事,今日得見少年英雄,足可老懷大慰。”
聞言,崔文卿不由在心底感嘆了一句此人真會說話,面上卻是不做聲色的笑言道:“蔡公擡愛了,說起來,當日中秋雅集在下也只是運氣好了一些而已,機緣巧合之下,才救得了同窗們。”
蔡東來頷首笑道:“不卑不亢,實乃英傑,老朽原先還以爲崔公子你志在功名,沒想到後來才知道你居然是府州阿瑪尼服飾店的幕後東家,這麼說來,阿瑪尼服飾店乃是振武軍大都督府幕後的產業呢?”
崔文卿心頭暗凜,明白此人乃是想套問阿瑪尼服飾店與振武軍大都督府的關係,想了想模棱兩可的回答道:“不瞞蔡公,這間阿瑪尼服飾店呢,乃在下一時興起之產物,不過生意還算不錯,後面也就認真了起來,說實話,服飾店倒與振武軍大都督府沒有關係,只不過娘子她倒是非常關心服飾店的事情,故而時常問問罷了。”
聽到崔文卿此話,蔡東來臉上的笑容很明顯爲之一僵。
原本依照他的猜想,崔文卿不過乃十七八歲的少年,有什麼話理應很好套出來纔是,特別是阿瑪尼服飾店背後究竟是不是由振武軍大都督府爲之支撐,正是他最想得知的問題。
沒想到崔文卿回答卻如此老練,且滴水不漏,一時之間倒令他也猜不到真假。
心念閃爍不止,蔡東來捋須笑道:“崔公子快人快語,老朽敬佩,不久之前折大都督大勝西夏大軍,使得西夏國遣使稱臣,可謂是揚我大齊雄風,相傳不久之後折大都督將要進京面聖,到時候崔公子若能替老朽引薦一二的話,老朽一定感念其恩。”
此話聽得崔文卿暗自好笑。
原來蔡東來對他這麼客氣,竟是看在了折昭的面子上,而且他現在之所以對阿瑪尼服飾店有所顧忌,也是想要弄清楚阿瑪尼服飾店與振武軍大都督的關係,繼而纔有所行動。
崔文卿二世爲人,且前世擅長經商做生意,懂得蔡東來藏在內心深處的想法。
目前洛陽城綢緞莊的生意趨於飽和狀態,就好比一個蛋糕,誰吃多少均有定量。
如今他崔文卿帶着阿瑪尼服飾店來到洛陽城內準備橫插一腳,也分這個蛋糕吃,如此一來,自然意味着會讓絲綢商會不少人利益受損,自然激起了不少矛盾。
若非他們顧忌着折昭的身份地位,說不定早就已經翻臉了。
想到這裡,崔文卿索性直截了當的言道:“蔡會長,我們阿瑪尼服飾店在府州也算是有名的名店,這次前來洛陽,我亦是準備在洛陽城開一家分店,今日前來絲綢商會找蔡會長,正是想要商量此事。”
蔡東來捻鬚微忖,半響方纔輕嘆言道:“崔公子身具凌雲之志,想要將阿瑪尼服飾店發揚光大,志在洛陽也是一件好事,然而依照老朽看來,目前崔公子的阿瑪尼服飾店在府州也只有區區一家店面,你們又何須這樣捨近求遠,前來洛陽開設分店呢?要知道洛陽城可是不簡單啊!”
崔文卿灑然笑道:“洛陽城乃是大齊京師,亦是天下的中心所在,而且它還有一個很大的特點,蔡公可知道是什麼?”
蔡東來微笑發問:“是什麼?”
崔文卿比劃了一個手勢道:“那就是大,很大,非常大,我相信在這座城市當中,足可以容得下不少綢緞莊,包括絲綢商會,也包括我們阿瑪尼服飾店,故而理應容得下你我。”
聞言,蔡東來很明顯一怔,繼而笑得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