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殷還在思考這幫人要怎麼把葉清歌帶出天澤樓,畢竟大白天的,外面人來人往都是藏劍弟子,這麼一大幫子人把堂堂藏劍山莊莊主打包帶出去,誰路過看了都會覺得可疑,而且一旦讓葉清歌囫圇個兒的出了天澤樓,路上萬一碰見了藏劍弟子,他就不會求救嗎?
就在這個時候,天澤樓外面忽然有人敲門。王子殷一愣,心想這是哪位仁兄來的如此及時,他藏在飛甍後面扒頭那麼一看,整個人就樂了。
來的人是徐長歌。他站在院子裡面,整個人顯得有點兒茫然,先是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庭院,又瞅了瞅無人把手的天澤樓,似乎是在思考這種情況到底正不正常,然後就猶猶豫豫的走上前去,伸手敲響了天澤樓的大門。
隱藏在暗處的藏劍弟子立即進入樓中去報信兒,葉清驪聽到消息之後,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慍怒的情緒,然後他揮手示意那個報信兒的藏劍弟子回去原位繼續警戒,自己則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袍,擺出一個溫文爾雅的表情之後,下樓去開門了。
徐長歌在門口敲了半天門,沒人來開。他覺得裡面沒有人,又拿不準主意自己是不是該離開。就在這個時候,葉清驪開門了。他揚起一張笑臉,對着徐長歌輕輕點頭:“這位是……曲樓主的小徒弟?公子來此處有何貴幹?”
“啊,抱歉,打擾葉莊主休息。”徐長歌略微侷促的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在面對葉清驪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徐長歌總是感覺各種不舒服。他咳嗽一聲,對着葉清驪抱拳:“是這樣的,師父派我前來問問葉莊主晚飯之後有沒有時間,之前師父約了葉莊主給他問診。”
“原來如此,請公子稍候片刻。”葉清驪的眉頭不易覺察的一蹙,然後他側身把徐長歌請入了天澤樓一樓的客廳之中。徐長歌不疑有他,跟着進去了,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等着。葉清驪上樓去了,回到葉清歌的臥房,他瞪着葉清歌瞪了半天,才問道:“你約了曲華裳看病?”
“是有這麼回事兒。”葉清歌想了想,點頭道,“之前他們剛到藏劍山莊的時候,曲樓主看出來我身負頑疾……怎麼了?”
“哼!”葉清驪冷哼一聲,一甩袖子轉身就走,葉清歌看着他的背影,覺得很是莫名其妙。
再次下樓的葉清驪笑的一派春風拂面,他對徐長歌說,莊主已經同意了,晚飯之後會派人前去請曲華裳,請曲華裳耐心等到就好。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葉清驪一直偷偷的觀察着徐長歌的表情,但是他左看右看,徐長歌都是一臉懵懂的樣子,完全沒有看出來哪裡不對勁兒。葉清驪暗中鬆了口氣,說完之後,徐長歌點點頭告辭,他起身把徐長歌送出天澤樓。
天澤樓的門重新關上了,徐長歌站在院子裡面,貌似無意之間回頭又看了看緊閉的門,這才轉身離開了。
躲在門後的葉清驪確認徐長歌已經離開了院子,這纔回到樓上。
徐長歌出了院門,走了沒兩步就停住了腳步,他後退一步拉開架勢戒備,眉頭一皺:“誰在那裡!”
“好小子,倒是蠻警覺的嘛!”王子殷從樹上落下來,拍了拍自己滿身的枝葉,對徐長歌笑道。
“你是……那個王子殷?”徐長歌見來人自己認識,還是跟着曲華裳他們一起來的,便收起了警惕的樣子,奇怪的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時間緊迫,我就不給你解釋前因後果了,回去告訴你師父,葉莊主被擒,葉清驪叛變,我現在要跟着他們去看看葉莊主的妹妹被關在哪裡了,趁機再把人救下來。”王子殷收起了臉上淡淡的笑意,嚴肅道。
“什麼?!”徐長歌吃了一驚,皺起眉頭,“我說怎麼感覺天澤樓有點古怪……門口一個丫鬟守衛都沒有,反倒是葉莊主的師弟親自前來開門,原來如此。”他一邊說,王子殷一邊暗暗點頭,看來這小子的觀察力倒是蠻強的。他剛想揮手讓徐長歌快走,忽然就見徐長歌猛地一拍手:“哎呀!我是來替師父約葉莊主的,可你說葉莊主被擒了,但葉清驪還是應約了……難道他們想要對我師父不利?是顧百嶽?!”說到最後,徐長歌整個人由驚訝變爲了憤慨,說出口的話都有那麼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說不定。”王子殷聽了徐長歌的話,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他單手扣住徐長歌的肩膀,鄭重其事的拍了拍:“聽好了,你把我剛纔對你說的話,還有葉清驪說葉莊主應約了的話,都原原本本的告訴你師父。說不定我們可以將計就計……現在離晚飯之後還有段時間,足夠部署了!”
“好。”徐長歌想了想,便同意了王子殷的做法。即使知道是顧百嶽暗中搞鬼,但是僅憑他自己當然無法救出葉清歌,還不如回去報信兒讓大家早做準備。
於是徐長歌繼續原路返回,王子殷則去跟蹤葉清驪他們一行人的去處,看看能否趁機救出葉清歌。回去的一路上,徐長歌儘量保持平靜的臉——沒辦法,心裡有了秘密簡直看誰都像叛徒,都像是被餵了屍蠱的蠱人,只想着早點兒回去曲華裳的身邊才安全。
徐長歌安全抵達了庭院,他大腦之中胡思亂想的那些遭人截殺的場景並未出現,至少一切在現在看來還是太平的。徐長歌急急忙忙找到了曲華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講給她聽之後,曲華裳皺起了眉頭。
“顧百嶽現在便發難了?”
這是曲華裳最先冒出來的想法。按照她心中預想的,這怎麼也得等到品劍大會結束,人都離開藏劍山莊了再說啊。爲什麼這麼早?難道是因爲……顧百嶽背後真正的主使者等不了了嗎?
想到這裡,曲華裳忽然意識到,自己跟白玉堂閒逛去了靈隱寺,無意之中碰到了顧百嶽的那一天……第一句話,顧百嶽是怎麼說的來着?
“樓主不要,不代表別人不要……”
一盞明燈忽然在曲華裳的腦海之中亮了起來。
曲華裳一直以爲顧百嶽是去參見品劍大會的,而參加品劍大會的目的自然是暗中控制藏劍山莊,只要控制了藏劍山莊,那麼襄陽王造反的兵器來源可就有了保障。
但是現在曲華裳發現自己好像想錯了,顧百嶽來到杭州,絕非是爲了參見品劍大會、控制藏劍山莊這麼簡單。他開口第一句話,已經點名了自己的來意:他是來找仙桃的。
而且之後兩人的交談之中,顧百嶽多次點名了自己的來意,他甚至還自嘲了,以前總是做不出混元長生丹,是因爲少了一味藥。
這怎麼可能?顧百嶽得知混元長生丹的配方,是從古舊的《萬花醫典》中翻到的,而醫典裡面那半張殘缺不全的藥方是很久之前曲華裳在參悟全本的時候寫下的。那張藥方裡面壓根提都沒提仙桃的存在,除了墨楓霜的原稿、她親口告訴的人以及吃過仙桃獲得了長生之力的人之外,誰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神奇的桃樹。
那顧百嶽是怎麼知道的?
有人告訴了他混元長生丹真正的藥方。
這件事情可以證明顧百嶽的背後確實還有一個人的存在,這個人並非是虛無縹緲的了,曲華裳抓住了他的一點兒蛛絲馬跡。她傾向於這個人是蓬萊島的來客,因爲跟萬花谷千絲萬縷的聯繫,以及可能自己門派本身的秘傳,而得知了有混元長生丹這麼個東西,甚至還知道了它真正的配方。他或者他們不遠萬里來到了中原,就是爲了蒐集齊草藥,配出混元長生丹。
這樣想來貌似沒什麼錯誤,但是曲華裳卻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
東海蓬萊世家成名千年之久,那樣有名卻又神秘的家族……真的會如此喪心病狂的追求一味長生不老藥?
說不定……曲華裳默默安慰自己,她沒有接觸過蓬萊方家,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子的,但是看方乾和東方谷主……蓬萊方家應該不是壞的一方啊?
說不定有什麼誤會。
既然葉清驪邀請她前去赴會,那麼她就將計就計,去看看情況好了,說不定還能趁機釣出背後的大魚。
把事情告訴白玉堂他們,大家商量過後,一致覺得曲華裳應該前去赴約,至於危不危險……曲華裳武功那麼高,一般沒人打得過她啦!再不行就讓白五在後面偷偷跟着唄,看情況不對大家一起上不就得了。
還有葉清歌那邊。王子殷帶來的暗衛,有一個來找展昭報告,說王子殷已經跟着葉清驪他們一行人出了天澤樓,他們兄弟們都在暗處悄悄跟着看看要去哪裡。因爲之前在天澤樓偷聽的時候,葉清驪說過要帶葉清歌去見他被抓走的妹妹,說不定這一趟可以把葉莊主跟他妹妹一齊救回來。王子殷讓曲華裳這邊萬事小心,葉清歌那邊就交給他好了。
於是短短的一下午,因爲事發突然,大家便臨時合計了一下晚上的計劃。這個時候也無所謂是不是打草驚蛇了,藏劍山莊內部被滲透的比他們想象的要深得多,而且除了顧百嶽代表的襄陽王,還有一股勢力在暗中窺伺,目前也說不好顧百嶽到底是襄陽王的人,還是那身在暗中之人的人。只能等到晚上曲華裳深入虎穴去看看,能抓出個什麼虎崽子了。
曲華裳把自己的疑問和推測講給了白玉堂聽——她也只能找白五爺傾訴一下了,只有白五爺對她隱瞞的那點兒事情門清。聽完之後,白玉堂想了想,提出了一個猜測:“你覺得顧百嶽的幕後主使其實是蓬萊島的人?但是如果蓬萊島要動手,爲什麼不等你師姐還在世的時候去找你師姐的麻煩?而且按照你的說法,你們萬花谷的谷主東方宇軒,就是蓬萊島之人的後裔,這樣看他們早動手了還要方便許多呢。”
曲華裳一想,是這麼個理兒,所以她才覺得奇怪。從那個幕後主使透露出來的那點兒蛛絲馬跡來看,曲華裳感覺這個人跟蓬萊島的風格不太相符。可如果不是蓬萊島的,那還有誰能有可能知道混元長生丹的藥方。
提出疑問之後,白玉堂失笑,敲了敲曲華裳的頭:“你被自己的想法繞住了,跳出來想想看。最有可能知道混元長生丹藥方的人,除了你師姐之外,難道不應該是那些跟你師姐一樣曾經吃過仙桃的人?其次纔是你那些師兄師父之類的。”
白玉堂一席話,說的人簡直醍醐灌頂,但曲華裳卻對此持懷疑態度。她的理由很充分,那些寇島的遺民跟安祿山交換了條件,同時脅迫了墨楓霜一起,帶着安祿山進入了秦皇陵之中,找到了徐福帶回來的那一小株被種在秦始皇陵寢前、已經枝繁葉茂還結了果子的仙桃樹。再次吃了仙桃之後他們就會失去長生的力量,正常生長。這樣算算時間,這些人都已經老死了。
“難道就不會有人不想吃嗎?”白玉堂又問,“說不定有人想繼續活下去呢。他們的想法怎麼會都一樣。”
“不可能吧?”曲華裳還是懷疑,“師姐說那些寇島遺民最大的願望就是正常生長正常死去。他們已經活了那麼久了,都活夠了呢。”
白玉堂搖頭笑笑,並不再說什麼了。有的時候曲華裳固執的難以理解,白玉堂不太明白爲什麼她就那樣堅定的認爲寇島那些遺民都是善良的。難道是因爲墨楓霜的經歷給了她太大的影響嗎?所以就覺得活了那麼多年的人都是可憐的?
那些因爲誤食仙桃而無法生長死去的人的確是可憐的,但因爲自己無法生長死去而動了歪心的人……就一點兒都不值得同情。
再換個角度想一下,曲華裳說寇島的先秦遺民爲了得知其他仙桃的下落而一直追殺墨楓霜。善良的人會追殺?墨楓霜爲什麼要逃離那些遺民?大家經歷了同樣的遭遇,難道不是應該一起想辦法找解決的方法嗎?爲什麼墨楓霜卻孤身一人?
墨楓霜有什麼沒有告訴曲華裳的……白玉堂想。但是他現在卻不打算說出來,墨楓霜既然隱瞞就一定有原因,說不定這個原因是曲華裳不願意接受的。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那邊徐長歌回去報信兒了,這邊王子殷帶着暗衛們一路跟着葉清驪一行人。臨出門前葉清驪裝扮成了葉清歌的樣子,而葉清歌則被他們塞進了停在門口的一輛馬車上。西湖邊上多的是前來遊玩的人,來來往往的馬車數量繁多,混進去還真不容易被發現。葉清驪他們出了天澤樓便往西邊拐,一路走進了山裡面。
這是去往……靈隱寺的方向?
曲華裳說她跟白玉堂去靈隱寺玩的時候碰上了顧百嶽,難道顧百嶽其實原本就住在靈隱寺之中?王子殷想到。
今日的靈隱寺還是那麼多的香客,不知道藏劍弟子跟和尚們說了什麼話,馬車就一路未停開去了後院。到了僻靜的地方,葉清驪把已經昏迷的葉清歌從馬車上抱下來,走進了角落裡面一間不起眼的僧房。
一路跟過來,王子殷發現,靈隱寺之中有一股不明的力量在暗中。他輕功很高,但也不敢跟的太近了,而且就在這僧房外面的院子裡面,他就能數出有十個人在守護着。
葉清驪把葉清歌抱進屋裡沒一會兒就出來了,一同出來的還有一個渾身包裹在漆黑的披風裡面的人。看到那個人的時候,王子殷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隔着這麼老遠,他都能感受到那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威懾力,就像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在面對江湖一流高手時的那種沒有底的心慌。
難道這人是個絕世高手?
絕世高手的身體似乎不太好,沒說兩句話就開始不停的咳嗽。葉清驪在他身邊很是殷勤,不知道奉上了什麼東西,那人吃了,過一會兒便好了許多,不再咳嗽了。
然後兩人又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黑衣人就跟着葉清驪和數名藏劍弟子離開了這裡。
等他們走了之後,王子殷暗暗命令暗衛們接近那些對方的暗哨,然後經過一番悄無聲息的打鬥——真該說不愧都是暗衛——王子殷的手下打昏了對方的暗哨,還在其中一個人的身上搜到了一塊令牌。王子殷拿在手裡看了看,發現是襄陽王府的。
很好,自己的武功都能發現暗哨的存在,那走了的病怏怏的高手會發現不了?所以暗哨是用來警戒的,而高手、顧百嶽和暗哨都是襄陽王身邊的人。
王子殷一邊咂舌,一邊帶人走進了僧房之中,然後他看到原本昏迷了的葉莊主正被捆得結結實實的靠在牀頭看着自己,他身邊還躺着一個臉色發青的昏迷少女。
“王公子可真沉得住氣。”幫葉清歌鬆綁之後,葉清歌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他跪在牀邊摸了摸少女的額頭,發現少女還有微弱的呼吸。
“葉莊主過獎……這是葉莊主的妹妹?”王子殷不以爲意,嘿嘿一笑。
葉清歌點點頭:“她中毒了……我們趕緊回去,剛纔在屋中我聽到師弟跟另一個人說,要去找曲樓主要什麼東西,那人武功很高,曲樓主怕是有危險。”
“咳,葉莊主……”看着葉清歌皺眉把葉清羽抱了起來,走了沒兩步就一個踉蹌差點連妹妹一起摔了,王子殷趕忙扶住了葉清歌的手:“你沒事吧?哎?手怎麼這麼涼?”
“織炎斷塵……”葉清歌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先回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