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太師今日竟然沒有進宮,而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曲華裳覺得一定是趙禎煩死他了,下令龐太師禁止進宮,所以他纔會這樣安生。果不其然,龐太師一聽說霓裳公主來訪,立馬就出來迎接了,還擺着一張苦瓜臉,婉轉的訴說自己如何如何苦逼,天天呆在家裡面吃不好睡不着,不看見皇上都不安心云云。
曲華裳聽得一臉木然,她着實沒想到龐太師一介大老爺們竟然如此厚顏無恥,趙禎能夠天天忍受這種人的騷擾到現在也真夠不容易的。曲華裳很耐心的聽完了龐太師的訴說,然後答應了龐太師一定會向皇兄轉達他的意思後,就話鋒一轉,說道:“其實今天來府上叨擾,是有件事情想要問問太師。”
“公主請講,我一定知無不言。”聽聞曲華裳有事相求,龐太師眼珠子一轉,一隻手捋着鬍鬚,笑眯眯的說,一臉的奸詐樣。
曲華裳暗暗腹誹了一下龐太師奸詐狡猾簡直就是隻胖狐狸,然後就坦白之言了:“是這樣的,我聽聞太師數日前曾遭鬼麪人襲擊?可有此事?”
龐太師聞言,臉色變來變去煞是精彩。曲華裳恍然想起了在來的路上,展昭偷着告訴自己,龐太師還因爲這件事情被大家懷疑跟鬼麪人是一夥的,遭遇襲擊是苦肉計,把曲華裳笑了個倒仰。現在看看龐太師的臉色,自己似乎是……觸到了他的痛腳嗎?曲華裳暗暗地想,心中不知爲何有點小爽。
不知道龐太師是還沒從當日的恐怖之中緩過勁兒來,還是又想起了大家都說他勾結反賊,吭哧了半天都沒開口。曲華裳很有耐心的等了一會兒,龐太師長嘆一聲,慢慢說道:“這個……不瞞公主,確有此事,說起來還要感謝展護衛,要不是展護衛出手……不過老夫這兩日爲了這件事情沒少……算了,不提也罷。”
“抱歉……”曲華裳沒什麼誠意的說道,“但我今日並非爲了此事前來。”
看着龐太師挑眉望着自己,曲華裳淡淡的說道:“來的路上,聽展大哥提了一句,龐太師家中有一株上好的千年靈芝?”
龐太師沒想到曲華裳問的是這個,一時之間倒是怔愣了一下:“啊?哦,確實有,說起來還是哪位大人送給老夫的壽誕之禮……不過實在是太不巧了!前兩天老夫遇襲的時候,事後清點府中財務,那靈芝卻不翼而飛了。老夫追查了多日也並無結果,真是奇哉怪也……”
“敢問太師,那靈芝……長什麼樣子?”曲華裳眼中恰好一閃而過淡淡的失望,龐太師看在眼中,便越發覺得曲華裳是來找他求藥的,心中想着雖然那靈芝已經被偷了,但是說不準哪裡還有一株,如果公主想要去弄來也不是不可以,搞好關係嘛……
“嗨,靈芝不都長成一個樣子嘛。”龐太師揮揮手,“不過那株靈芝跟別的好像還真是不太一樣……老夫夏天的時候喜歡握着它,冰冰涼涼的,就好像玉石一般的手感,也挺奇怪的。”
觸手生涼,光滑如玉……曲華裳的眼眸略略闔上。難道真的是陰靈芝?可是墨楓霜不是說過她只種過兩株嗎?陰靈芝是無法自然形成的,只能靠人工推演地理環境的變化以及日後山水之間凝聚成的氣勢,選擇合適的種植的場地種出來。出了墨楓霜之外,還有誰有那麼多的時間種下一朵靈芝然後等着它花費了千年的時光長大?
鬼麪人……一個答案在曲華裳心中慢慢浮起來,只有跟墨楓霜一樣的鬼麪人纔有可能做到。
至少三株陰靈芝,一株在墨楓霜手中已經用掉了,一株在燕萋萋的手中被顧百嶽奪走了,還有一株在太師府,也被鬼麪人取走了……等一下?!曲華裳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兒,顧百嶽之所以能在短時間武功大增野心勃勃,完全是因爲他幕後有鬼麪人。可如果鬼麪人跟顧百嶽是一夥兒的,那麼他們爲什麼需要兩株陰靈芝?一朵陰靈芝已經完全夠鬼麪人煉藥了啊?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一定有哪裡不對的地方,曲華裳默默的想到。
拒絕了龐太師想要幫曲華裳蒐集千年靈芝的提議,又東拉西扯的隨便聊了一會兒,曲華裳就婉拒了龐太師留飯的請求,從龐府告辭了。出門之後發現天色還早,曲華裳決定去百花樓看看唐君澤。不知道當得知了唐門已經在皇上那裡有了芥蒂這個消息之後,一向灑脫的唐君澤會是個什麼想法。想不開不太可能,天降橫禍的委屈是一定會有的。但是那又有什麼辦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就是覺得你們要造反,要滅了你們,又能怎麼反抗?
不過事情遠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有曲華裳在還可以盡力周旋一下,最好的方法不過是讓唐門親自獻上傀儡唐孤影,然後讓那個恐怖的殺人傀儡在趙禎的面前粉碎殆盡。但是先不管唐門能不能嚥下這口氣——唐孤影再怎麼瘋也是唐門的門主——曲華裳那裡就不太舒服。唐孤影好歹也是她朋友,雖然已經死了,但是自己把自己做成了傀儡還要聽命於別人就夠慘的了,雖然曲華裳很希望唐孤影塵歸塵土歸土,但她一定也受不了唐孤影在她面前灰飛煙滅。
算了,多想無益,當務之急是一定要穩住唐君澤……曲華裳默默的想。唐君澤雖然不是個急性子,但是這人有逆鱗。別看他平時吊兒郎當二不兮兮的,玩笑隨便開,沒事兒欺壓一下也行,可一旦事涉唐門……看看之前在江陵府的事情吧,聽到有人冒充唐門少主這人二話不說就衝出去報仇了。而且唐君溪可是他弟弟,最後都被調戲的那麼慘,換了外人估計下場更完蛋。
曲華裳在路上買了兩串糖葫蘆準備一會兒哄孩子,想了想又買了兩串,準備自己吃一串,剩下一串給唐君澤讓他平復一下激動的心情。但是曲華裳沒想到的是,當她踏進幽篁館的時候,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幅場景。
大人們坐着凳子在院子裡面圍了一圈邊嗑瓜子邊看戲,徐長歌和南夙瑤聯手對戰唐君澤,兩個孩子架勢擺得有模有樣的,唐君澤也是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
“你們這是……”曲華裳覺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抽。聽到了曲華裳的聲音,原本正認真戒備的南夙瑤忽然轉過頭來看着門口一臉驚喜的樣子喊道:“姐姐?!你回來啦!”
“小心!”南夙瑤話還沒說完,徐長歌忽然喊道,他回身一抖袖子,手中的判官筆筆鋒斜畫,卻還是慢了一步沒攔住,眼睜睜看着唐君澤扇中射出的化血鏢朝着毫無防備的南夙瑤就過去了。
曲華裳下意識的擡手甩笛子,直接把唐君澤那泛着綠油油光芒的化血鏢給拍下來了。
唐君澤跳腳:“……!!作弊!欺負人!說好了公平切磋的!怎麼能請外援?”
“啊?”曲華裳茫然的眨眨眼睛,然後看着滿院子大人嗑瓜子喝茶的悠閒樣子,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估計唐君澤這是跟兩個孩子切磋試試他們的武功如何,沒想到卻被自己無意之中攪了局。於是她聳聳肩膀說道:“抱歉……下意識手滑了。”
“哼!不比了!”唐君澤抱着胳膊一梗脖子,一臉的傲嬌樣。
“表哥你怎麼能抵賴!”南夙瑤接過了曲華裳遞過來的糖葫蘆,咬下最大的那個山楂之後不滿的說到:“都說好了贏了就給我機關小豬的!”
“你也沒贏啊。”唐君澤嘆了口氣,收了架勢走上前伸手掐了掐南夙瑤被山楂撐得圓滾滾的小臉蛋,“好了好了,機關小豬給你做,現在你們去後面自己玩,哥哥有事情要找你姐姐說。”
南夙瑤叼着糖葫蘆,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轉,眸中閃着一種狡黠的意味,她看看曲華裳又看看唐君澤,最後忽然一笑,拉着徐長歌就要往後面走:“好噠!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忘不了。”唐君澤搖搖頭,現在的孩子們都鬼靈精怪的。
“師父好,師父再見!”徐長歌考慮了一下現在的形勢,簡單的對曲華裳打了個招呼,從她手中拿過糖葫蘆,跟南夙瑤飛快的跑了。
“跑慢點別摔了!晚上我要檢查你的學習進度的,不合格你就繼續扎馬步吧!”曲華裳看着兩個孩子遠去的背影,一邊慢悠悠的踱步,一邊朗聲說道。
徐長歌狂奔的腳步絆了一下差點兒摔倒。
隨着兩個孩子的離開,院中原本圍坐了一圈兒看熱鬧的大人們也都起身走得差不多了。丫鬟小廝們繼續去樓中給前來琴館的達官顯貴們奉茶,琴女琴師們也都回去彈琴吟詩了,只剩下寥寥數人還老神在在的坐在原地不挪窩。
曲華裳擡頭看了看幽篁館的院子外面,天空翠色如洗,白雲朵朵,幾隻晚歸的雁飛過,寧靜而祥和。她微微一笑,把笛子插回腰間,走到了一處空下來的椅子上坐了,單手托腮,看着周圍望着她的人。
“你這個公主……當的也不怎麼樣啊。”兩個孩子的身影消失之後唐君澤那一臉悠閒的樣子就全然不見了,此時他面無表情的對曲華裳發出了嘲諷。曲華裳挑了挑眉毛,不以爲意,拎過茶壺給自己滿上一杯茶水,淡淡的說道:“那是,畢竟不是親生的,而且那句話怎麼說來着?親兄弟還明算賬吶。”
唐君澤被曲華裳小小的堵了一句話,也知道這事兒不能往她身上撒氣。帝王的情緒最是難測,開心了是恩寵不開心了是震怒……其他人除了受着還能怎樣?
但是想到自己的家人被無辜監視……唐君澤依舊感覺很是憋屈。
“你要留在開封?”唐君澤乾脆直截了當的攤牌,“鬼麪人在開封。”
“很快就不在了。”曲華裳垂頭看着自己茶杯中一片沉沉浮浮的葉子,微微眯了眼睛,“鬼麪人不能留在開封,他在開封攪亂局勢,讓皇上暫時無暇顧及襄陽事項,只能派出欽差以年末考覈之名去襄陽打聽動靜,襄陽現在的狀況如何我們都不太清楚。想要掌握主動權,最先要做的就是把鬼麪人逼出開封。所以我要去襄陽。”
“他會跟着你走?”唐君澤疑道。
“他要找的就是我。”曲華裳勾勾嘴角,痛快的承認道。
“難道是因爲你沒殺死他,所以他找你報仇來了?”唐君澤打了個哈哈,“不過提到這個……小曲,你當日信誓旦旦用魂返香傷了那鬼麪人,他爲何還能活到現在?”
“我只說過魂返香入體之後三日必心臟爆裂而死,可沒說我能憑藉這個殺掉鬼麪人。”曲華裳見周圍的人都豎起耳朵聽她說這件事情,想必是心中都有疑問,於是乾脆賣了個謊話轉移話題,“就像魂返香如果用到你們唐門那位門主身上也不會起效是一樣的。”
“你是說鬼麪人也是活傀儡?不可能啊?!哪裡有那麼多活傀儡?該死我沒跟他交過手……”唐君澤被誤導之後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始終沒有見過唐孤影,所以儘管曲華裳、展昭和白玉堂把他們曾經的經歷說的再天花亂墜,唐君澤的內心深處始終對於這位門主的存在有着淡淡的懷疑。
曲華裳聳聳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除了鬼麪人自己,誰清楚呢?
“樓主,那我們何時動身?”南天澤捋着自己長長的鬍鬚,在適當的時候一臉高深莫測的開口詢問道。
“你也要去?”曲華裳擡頭一一看過去,從南天澤到唐君溪到李終南再到趙玄一,除了徐靜海在修養之中所以沒有出來,百花樓管事兒的全都坐在這院子裡面了。此時他們臉上的表情都很統一,那就是“不能放你一個人涉險”。
此時的襄陽就是龍潭虎穴,誰去都不安全。
“你們都要去?”曲華裳皺眉,“不行,開封必須要留人手,都去襄陽了那兩個小的怎麼辦?京城一樣很危險,誰知道走了鬼麪人之後還會不會來別的?”她的目光在李終南和唐君溪的身上掃來掃去,似乎在決定讓誰留下。
“又要我留下嗎?”李終南躲過曲華裳的眼神,趴在桌子上哀嘆一聲,委委屈屈的說道:“樓主啊你能不能帶着我一起出去啊!我很有用不會拖後腿的啊!你看我的冷麪鐵刀這個身份還曾經幫你忽悠走了大遼公主呢……”
唐君溪很淡然,好像並不在乎自己要去哪裡。
“冷麪鐵刀?”曲華裳怔了怔,從記憶之中翻出了冷麪鐵刀李狗蛋的傳奇故事,然後福至心靈的一拍手:“冷麪鐵刀……等等!哎,終南啊,你有沒有一個身份是精通琴棋書畫隨便一個技能的?”
“有是有,可是你想做什麼?”李終南想起了自己被冠名李狗蛋的冷麪鐵刀這個身份悲慘的下場,導致他再也不敢用這個名字出現了。他終於警覺起來,小心翼翼的問道——整個資料背景齊全的身份不容易啊!就這麼被樓主毀了啊!可不能再讓她發壞水了!
“我想……”曲華裳眯了眯眼睛,片刻之後揮揮手,“算了,司徒千機在襄陽王身邊,他認識你,這條行不通,我再想想別的,實在不行就直接潛入好了。”
“你是想讓我扮作門客混入襄陽王府打探情報?”李終南關鍵時刻腦子還是轉得快的,立馬就明白了曲華裳的意思,“也不是不可以,易容之後司徒老兒不見得能認出來我。”
“不不不,我要萬無一失的,我不能那你們的生命安全開玩笑。”曲華裳認真的說道。
李終南忽然有點小感動。
“因爲易容失敗被發現了這也太沒價值了,我要杜絕這種浪費的情況出現。”
李終南:“……嚶嚶嚶嚶。”
“喂,我說,這還什麼都沒定呢你就開始計劃去了襄陽之後該怎麼做了?”唐君澤無奈的說道,“首先要做的一點就是離開開封吧?你有把握帶走鬼麪人?有把握不死在他的追殺之中?”
曲華裳心想我死在去襄陽的路上還是死在襄陽城裡面這完全取決於鬼麪人有沒有把混元長生丹的半成品帶出來——他是直接取了我的血就能練成藥,還是藥胚子還沒做好得帶着囫圇個的我回到襄陽做完了再取血殺人。可不管是哪一條,自己的性命都很堪憂——在仙桃的藥效沒有完全發揮出來之前。
在曲華裳到達開封的前兩天,她最後一次發作了心口疼的症狀。等到醒來之後,曲華裳發覺自己的耳力達到了一個空前絕後的水平,她能很清晰的聽到很遠處傳來的細微響動,彷彿順風耳一般酷炫。而且在第二天之後,她並沒有發作疼痛的症狀,今天也沒有。
說不定異化已經完成了,所以症狀就停止了。但是曲華裳始終沒有去驗證,她總覺得,如果不捅破那層窗戶紙,自己就還是個正常的人。
“……我們必須在到達襄陽之前就解決掉鬼麪人,否則襄陽王會第一時間知道我們潛入了襄陽城,這樣不僅行動不便,而且已經去了襄陽的皇上的人也會變得更加不安全。到時候他們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再怪罪到我頭上……哼。”曲華裳回過神兒來,就聽到唐君澤又說了好多的話。
“這倒是實話。”李終南看看曲華裳又看看唐君澤,訥訥的附和了一下。
“所以我要進宮去請示一下陛下。”曲華裳微微一笑,忽然轉了話題,“你們說,展大哥給我寫的那封信,有多少內容是他想說的話,又有多少內容,是我那位好皇兄提出來的呢?”
一隻灰色的鴿子飛過天際,曲華裳單手按着桌面站了起來目送那隻鴿子遠去,然後慢慢的往門外走:“在此之前,都不要妄動,李終南收拾一下準備跟我去襄陽,其他人留在開封,君溪,玄一,開封府那邊就拜託你們了。至於老爺子……”
南天澤無辜的眨眼。
“老爺子,我答應了包大人要幫包夫人接生的,但是看情形是趕不上了,要不您老幫我一下?相信包大人會感謝你的。”曲華裳慢悠悠的說道。
南天澤的嘴角抽了抽:“樓主,那我真是謝謝你給我這次機會了。”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