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獵歸來, 每個人都是行囊滿滿,就連打醬油的顏查散和珍珠的包裹裡都是滿的。顏查散包裹裡的獵物是展昭給的,珍珠包裹裡的獵物是白玉堂給的。展昭和白玉堂兩人旗鼓相當, 都獵到了許多的動物。
下山的時候, 六人的眼裡都是滿滿的笑意。
剛剛到達軍隊營帳這邊, 珍珠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因爲, 她看到了一個熟人。
如果說, 她還需要演戲的話,這個人就是她的父親。
面上一副老實模樣,不安地躲在包拯的身後。這就是當初珍珠用錢收買了的父親——吳老漢。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小女孩, 與她一般年紀,應該就是吳老漢真正的女兒。
珍珠面上浮上一層冷意, 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靜靜地走近。
白玉堂是知情的, 看到此景也不免皺了眉頭,拉起珍珠的手, 捏了捏。
珍珠看向身邊的人,他對着她笑。似乎是在對她說,沒關係,我在你身邊。
珍珠也笑,卻是無奈的笑。
事情絕不可能這麼簡單, 包拯如今是要與她攤牌了。
展昭看到吳老漢, 一時間愣了愣, 然後急步走近, 仔細瞧了瞧, 不可置信地問道:“這、珍珠你爹不是已經……”
已經死了麼?
是的,在故事裡是已經死了。
可是, 那只是故事。
其他人不知道緣由,一臉茫然。
吳老漢剛來,包拯原是與他說話着的。如今衆人一來,撞了個正着。他也沒必要要隱瞞,看了珍珠一眼,然後對衆人說道:“我們去主營說吧。”
幾人應言走着,珍珠也不例外。就算事情敗落,她也沒必要躲。她,也不想躲。
吳老漢和他的女兒一直都是低着頭躬着身走在包拯身後,不敢擡頭看衆人一眼。
馬將軍不在,包拯坐於主位。
他吩咐着身邊的馬漢:“去,將公孫先生叫來。”
珍珠的心突地亂了幾分……師傅,她的師傅……
從今天起,他應該是不會認她了……
珍珠垂着頭,目光注視到兩隻相握的手。到現在,白玉堂都還緊緊拉着她的手……可是,她不應該再任他拉着。要不然,等一會兒真相浮出,她面對不了他。
這樣想着,也就從白玉堂手裡抽出了手。
白玉堂訝異地看了珍珠一眼,對方此時還算鎮定,揚起手對他笑着搖了搖頭。
她在對他說沒有關係。
可是,他卻是怎麼都放心不下。
伸出手,還要再牽,那人卻是轉身離去。
走至吳老漢的身邊,她才駐了足。
珍珠一來,吳老漢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整個身體都是瑟瑟發抖。
不過多時,公孫策便被請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營帳內的情形,便已經明瞭。
走至包拯身後,恭敬地喚了一聲:“包大人。”
包拯點點頭,見衆人都來齊,他這纔將視線鎖定珍珠。
珍珠靜靜地站在吳老漢的身邊,沒有一絲膽怯害怕的神情。而且,此時的她,周身還浮現出了一種她平常沒有表現出來的氣質。
包拯嘆了一口氣,他其實也不願如此。
但是……珍珠的背後是怎樣的,他決不能姑息。
“珍珠,你可知這是誰?”包拯指着吳老漢問珍珠。
珍珠的聲音仍是柔的,可是話卻不似以前那般恭順:“知道,這是我的好爹爹。”特意加重了好爹爹三個字。
吳老漢身體一抖,險些有些站不穩,幸得他的女兒扶住了他。
在這裡的所有人,除了包拯和公孫策,其他人都不知這事的內幕。而白玉堂,縱使當初聽到了一些,卻也不是全部。其實,公孫策也不是全知道的。畢竟珍珠是公孫策收的徒弟,所以包拯爲了照顧公孫策的感覺,並沒有讓其參與之後的調查。
包拯雙眼微眯,又問:“可是據珍珠你所說,你的父親不是被苗秀父子殺害了麼?”
珍珠看了一眼身邊的吳老漢,嘴微抿着:“按道理應是如此,我也不知道爹爹爲何會從地府走到了這裡。”
包拯見珍珠絲毫不知悔改,不由得心頭一痛,他看向吳老漢,說道:“吳老漢,你來說。”
吳老漢騰地跪下,然後說道:“這、這不是我的女兒。”然後指着身邊的女孩,“這,纔是老漢的丫頭。”
包拯又看了一眼珍珠,只見對方也淡淡地聽着吳老漢說話,並未想要反駁。
“吳老漢,記得當初你對展護衛說的是……這纔是你的女兒吧?”
當初相遇的事情,展昭都一五一十地告知,所以包拯知道。也正是因爲當初知道,所以纔會信了珍珠。
吳老漢哆嗦地說:“是、是這個姑娘說,能讓我還了債……讓我演一齣戲……”
展昭身子一震,他不可思議地看向珍珠。當初的相遇,竟然是假的?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也是不相信,畢竟與珍珠相處了這麼久,對方並不像是會說謊的人。這個時候,王朝還幫着珍珠說道:“怎麼可能,珍珠姑娘如此善良溫柔……”
話說到一半,見包拯看他,便不敢再說下去。
“什麼戲?”包拯又問吳老漢。
“是、是要引起酒樓裡藍衣男子的注意……”
藍衣男子?
也就是……展昭。
展昭眉頭緊皺,這一切是不是都太天方夜譚了。
可是,想起第一次的相遇以及後來的相處,對方的目的也的確是她。
珍珠從一開始就說,喜歡展昭。
吳老漢小心翼翼地指着展昭,又說:“就、就是他。”
“你還知道什麼?”
聽包拯這麼問,吳老漢又說:“這姑娘,還與黑衣人來往。”
“什麼黑衣人?”包拯問。
“不知道,反正就是壞人。”這是吳老漢身邊的丫頭說話了,“那些黑衣人在利用村民幫珍珠姑娘作證之後還要殺他們。”頓了頓,看了眼珍珠,“後來是這個姑娘制止了。”
問到這裡,所得知的就是:珍珠與黑衣人結黨,進入開封府的動機不純。
白玉堂是不知道黑衣人這回事的,疑惑地問道:“黑衣人?”
吳老漢和他女兒連忙點頭,白玉堂一雙眸子看向珍珠。而他看的人,此時似乎已經不是剛剛依偎在他身邊的人了。
包拯點點頭,然後看向龐飛燕:“龐小姐,你是否還記得當初你有說過,你見過珍珠與黑衣人?”
龐飛燕突地被點名,有一點懵。茫然地點了點頭,然後嘟囔:“你們不是說我是眼花了麼……”
包拯正色:“不是眼花,只怪我們都太相信珍珠。”而後看向珍珠,厲聲道:“珍珠,你可承認?”
包拯的聲音威嚴,珍珠心中也是一震,面上卻是未表露:“我承認。”
她承認得太過乾脆,就連包拯也有些愣神。
從頭到尾,珍珠也沒有反駁過一句話。
“包大人,你還知道什麼,就一併說了吧。”珍珠緩緩說着。
包拯又嘆了口氣:“你還偷過我們開封府的卷宗,與外人告知我開封府的情況。”
所有人,愣了又愣。
“是。”
而珍珠的回答,戳得每個人的心都生生地痛。
“我是被安排在開封府的細作。”珍珠一字一字說着,像是在述說很平常的事情。
包拯沒有拿出證據,他只是說出來,她便承認。
珍珠害怕這一幕,可是這一幕已經到來,她卻是沒有什麼怕的了。
她現在很想讓包拯快點把她關起來,讓她一個人,不要再受這麼多人的注視……
“珍珠,你的醫術應不在我之下吧。”一直未開口的公孫策,這個時候卻是開口了。雖然是問,卻是一句陳述句。他早就知道,她的醫術在他之上。
藥房裡奇奇怪怪的藥,他一看,就知道她在制的不是他所安排的。
而且,那裡面還有……“你的製毒的本領,應該比醫術還要高。”
又是一句陳述句,這一次,珍珠沒有回答。
對於公孫策,她做不到沒心沒肺地與他說話。
頓了頓,公孫策又說:“或者說,在大名府使人屍骨無存的藥,是你制的吧。”
珍珠騰地擡眼看向公孫策,她是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會猜到如此。
她不說話,她不承認。
“不可能!”白玉堂與顏查散同時發聲。
兩人對視一眼,白玉堂先說:“珍珠自己也受傷了。”
“而她之所以會受傷,是爲了救我。”顏查散緊跟着說。
公孫策只是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了。
包拯看了眼公孫策,說道:“珍珠被白衣人擄去,只是傷了一條腿。而其他人,卻都是屍骨無存,你們不覺得奇怪麼?”
這一句話問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而公孫先生看過,珍珠的腿傷在植肉之前,是治療過的。”頓了頓,“也就是說,珍珠有辦法制止毒.藥在腿部的蔓延。”
“能做到此,不是醫術很高,就是藥是本人所制。”
說完,看向珍珠:“那麼,你是哪一種呢?”
見珍珠不說話,包拯又說:“說這種話,並不是沒有真憑實據。在公孫先生的藥房裡,見過與□□藥性相同的一兩種藥。”
“公孫先生,之後的事,你不願再查,可是我如今還是要說了。”包拯頓了頓,閉上眼睛,“本府派人去了常州府,顏生與白護衛、珍珠相遇的地方,曾發生過爭執。那個與顏生爲難的人,在見過珍珠幾日後,便死了。本府派人查探,在那人的屍骨上發現了□□。”睜開眼,看向珍珠,“而這個毒.藥,珍珠的錦囊裡應該是有的吧。”
珍珠看了眼腰間的東西,然後擡眼質問:“你們動過我的錦囊?”
“是我。”丁月華緩緩走出,看了眼衆人,說道,“我並不知道,你那裡面是何東西。”
“是本府讓丁小姐偷偷拿出的。”包拯說道。
珍珠冷笑一聲:“那如今你們還等什麼,不把我抓起來,不怕我毒死你們?”這句話的說出,就有些氣憤的。
但是,氣憤又有何用。
是她的錯,她承認。
“我相信你不會如此。”包拯說道。
“包大人,可真的是看錯我了。”珍珠淡淡地說道。
“藥被本府掉包了。”
珍珠“呵呵”了兩聲,不說話了。
“珍珠,你的幕後之人是誰?”
這個人,關係到大名府的案子。
而這個人,讓珍珠進入開封府的目地也不容小覷。
“包大人不用問了,我不會說的。”珍珠堅定地說道。
包拯看了一眼公孫策,對方這纔看向珍珠,一雙眼睛盡是失望與無力:“珍珠,你若還認我是你的師傅,就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吧。”
珍珠眼睛有些酸澀,走近公孫策,騰地跪下,一拜:“師傅,我不配做你的徒弟。”再行一拜,“公孫先生,今後你我再無師徒之名。”最後深深一拜,未起,“珍珠不配你們所有人付出真心,所以,只當我是敵人就好。”
說完,才緩緩起身。
靜默了許久,包拯才說了一句:“將珍珠押下去吧。好好守着,不許用刑。”
轉身,卻是不敢直視衆人。
她視若無物,直徑走去。
與衆人擦身而過時,白玉堂拉住她:“珍珠,這是真的?”
珍珠雙目模糊一片,看也不看白玉堂,緩緩地從嘴裡吐出兩個字:“真的。”
白玉堂目無表情地放下自己的手,怔怔地看着珍珠離開營帳。
他不願相信,他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消化。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昨日還說着一生一世的人,今日就變成了敵人?
而顏查散,儘管對方已經承認,他卻還是相信她應是一副溫婉模樣的。殺人,害人,她是不會做的。
在衆人皆沉默的時候,顏查散沉聲說了一句:“她是個好人。”
張龍也說道:“珍珠姑娘就算做了錯事,可是她做的好事也不少!”
“在開封府裡,珍珠姑娘對每一個人都很好。”趙虎認真地說道。
“若是沒有她做的飯菜,開封府的兄弟是吃不好的。”馬漢說道。
王朝也點頭:“珍珠姑娘,也是救了很多人的。”
白玉堂張了張口,似乎也要說些什麼。轉念一想,便立即轉身疾步去拉開營帳的門簾。
與此同時,門外一陣慌亂,然後有人大喊。
“搶人了!搶人了!”
只是一愣的時間,門口就有人衝過來稟報。
“包大人,珍珠姑娘被人帶走了,我們攔也攔不住。”
白玉堂撩簾子的手一頓,而後快速跑出。
他原本是要,是要從衆人手裡奪過她,然後帶着她遠走高飛的……
他不管她如何,他喜歡她,很明確。
或許這個時候,是衝動大於理智。但是有一點他很明確,他想和她在一切。
與她攜手,如她所說,隱居山林。
——“大爺,救救小女子啊……”
——“白公子、白五爺,珍珠多謝您的歡喜,可是珍珠做不到見異思遷……縱使您有萬般好,可是我已將芳心許給了展大人……白公子,珍珠真的做不到啊……”
——“白公子,如今只有你我二人,若是珍珠的藥效起了……”
——“她叫你落水鼠,你叫她丁大力。如此稱呼,難道不是關係好的才叫的?”
——“澤……澤琰……”
——“我怕失去你。”
——“澤琰,我一點兒都不喜歡我的姓。”
——“澤琰,日後要小心爲上,莫要再傷了自己。”
——“澤琰,我只是覺得,你太優秀。”
——“我、我願意。”
——“我黑珍珠,一生也只有一夫。只有你,澤琰。”
他倉惶奔走,四處張望。
不見她半分人影,他只覺得眼中酸澀,心痛難抑。
她,離開了。
她,應是不會再回來了。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到最後,也只能就此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