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機穿着一襲月白僧衣,腳踏麻鞋,大袖飄飄地走在原始森林之中,宛若神仙中人。可我就比較慘了,悽楚地就好似非洲難民。
要知道這裡可是原始叢林啊,也不知這些花樹藤蘿生長了幾千幾百年,叢林中根本沒有任何道路可走,荊棘連着荊棘,新藤連結老藤,一不留神還會踩到枯葉掩蓋住的沼澤裡,弄得兩腳污泥。
我不是沒想過御劍飛行這一招,不過當我親眼看到一隻小鳥飛着飛着突然砰地一聲炸開,我便打消了這個心思。據辨機所說,這是因爲這個境界空間中有許多軍茶利明王繕養的猛獸兇禽,所以凌空飛行反而更加危險。
更氣人的是,唐麗珠唐大小姐,這個平素裡大大咧咧地像個假小子一樣的人物,此刻突然記起來她其實是個弱質女流,纖纖玉手是幹不得髒活累活的。而敖婷婷更是眨巴着她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我,表現得要多柔弱有多柔弱,於是我也只好認命地拿起大日烈陽劍,承擔起了開山劈路的重任。
所謂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哪!我在這兒累得把舌頭都吐出來了,可辨機和尚卻輕鬆得猶如閒亭信步一般。也不知他用了什麼古怪法門,就這麼悠悠閒閒地走着,那些荊棘藤蘿居然自動地爲他閃開一條路。但當我眼睛一亮想跟在他後面撿撿便宜時,那些荊棘卻又重新擋了回來。我又是羨慕又是不忿,心想看來看人下菜碟這種事情,不單隻有人類會做呀。
“我懷疑這個軍茶利明王一定是心理有些變態,否則的話,憑他那麼大的本事,佔據個什麼樣的空間不行,非要佔據這麼一個環境惡劣的地方!”我一邊狠狠地劈開荊棘,一邊大聲抱怨道。
辨機笑了笑:“這你可錯了,之所以這個空間的環境會這麼差,那是因爲這個空間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軍茶利明王自己創造出來的——包括這個境界空間進裡的所有生命。”
“什麼?”我止不住大聲叫了起來。
這年頭,擁有一定修爲的修行者都會爲自己尋找一個異度空間做爲自己的老巢,比如說敖婷婷的老爸敖順禮就擁有一個自己的異度空間。但那一般都是尋找到一個合適的空間之後,以法力開劈出連接現實世界的空間通道再加以佔據而已。用個通俗的比喻,敖順禮他們不過是在一間房間裡用木板隔出一個小閣樓,而軍茶利王卻乾脆是自己在空地上搭了一座洋樓,而且還親自把這座洋樓給裝修好,其難度之高低就像天和地那麼遠。。
唐麗珠也不禁咋舌道:“我的個乖乖,創造空間和生命是神佛之流纔有的本事,軍茶利明王的修爲難道真高到這種地步了?”
辨機淡淡地說:“無論妖魔,修練到至高境界,實力也未必會比神佛差多少。不過軍茶利明王也沒有那麼厲害,他創造出這個不完善的空間,其實是在一件法寶的內部,這空間裡的生命,雖是由他創造,卻是因這件法寶的滋養才能存活,而他也正是靠着這件法寶的威力,纔會如此容易地將你我攝入這個空間。”
“什麼法寶?”好奇寶寶敖婷婷追問。
辨機一字一句地從嘴裡嘣出七個字:“七、彩、琉、璃、玲、瓏、塔!”
咦,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悉呢?我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沒想起來在哪兒聽過這名字,那邊廂敖婷婷略一沉吟,漂亮的小臉蛋皺成了一團:“不會是傳說中託塔李天王手上的那尊寶塔吧?”
辨機悠悠然地回答:“恭喜你,答對了。”
唔……一個千餘年前就享有盛名的大魔王……手裡還拿着一件傳說中神將持有的法寶……
突然之間,我有一種想一頭撞死的衝動。跟這樣的傢伙爲敵,就算是收辨機八個億也不爲過呀,怪不得他剛纔答應得這麼爽快呢。
我唉了口氣:“辨機大師,我說你也不像是到處惹事生非的人啊,怎麼會得罪這麼一個大魔頭呢?”
“非是辨機得罪明王,而是明王不放過辨機。軍茶利明王有大野心、大智慧,千年前便已修煉至大天魔境界。大天魔境界一成,天地聳動鬼神皆驚,九天雷劫轉瞬即至。軍茶利明王不得已只能躲入這空間之中,逃避天雷轟頂之災。所以他念茲在茲,便是如何突破大天魔境界,達到太上天魔的程度,那時他就可以得到不生不滅的永恆、和與神佛平起平做的大神通。修行魔道,乃是逆天命而行之,不說修行之中劫難重重,便是要進一步也是極難極難的。如果沒有辨機這樣程度的高手以他互相應證交流,他永遠無法突破大天魔關卡,達到太上天魔的境界。”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那個什麼軍什麼王的,從哪弄來威力這麼巨大的神器的?”
辨機雙手合什笑得很曖昧:“乃是辨機的師傅三藏法師所贈。”
呃,果然是非常容易令人翻白眼的答案呀。
“哇,這麼寶貴的神器你都送得出去,而且還是送給一個魔王,您的師傅實在是太大方了。”
辨機似乎抱定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態度:“當年軍茶利明王本是一隻青毛巨獅,因生俱佛性而蒙師傅收入門下,亦成爲辨機的師兄。師兄他天生聰慧悟性奇高,若不是因爲心性太高而淪入魔道,早就得證大道了。”
辨機說到這裡,我腦子裡不知怎麼地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難道蓮臺宗開平寺專產魔王麼?前有軍茶利明王后有辨機和尚,還有那個號稱開平寺新生代第一高手的釋如花也不是什麼好鳥,大有淪落魔道的可能性。咦,他們開平寺到底是修佛還是修魔的呢?
辨機眼睛一掃,已大約知道我的想法。問:“施主可聽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句話?”
我吸吸鼻子:“個人感覺,這只是句導人向善的話而已。要一放下屠刀就能成佛,那世間的和尚還修行幹嘛。”
“當然,不是每個人放下屠刀之後就能成佛,但是對於魔來說,這句話卻是大有道理的。”辨機稍稍頓了頓,又說:“佛家講究四大皆空,看破紅塵俗事,以更高一籌的角度來看待問題。而魔在某些方面亦有相似之處,其實魔由心生,所謂的魔,也就是一個執念。在魔的心裡,除了他的執念之外,世間的倫理教條法律善惡,都不存在任何意義。所以,對於魔來說,只要消除了魔的執念,魔就能夠很輕易地看破紅塵立地成佛,而對於學佛的和尚來說,一旦心中有某事執着,亦很容易淪入魔道萬劫不復。”
“切,我纔不管是和尚變成了魔,還是魔變成了和尚。我只關心是不是還能有機會活着收到你那八百萬。”
“這個……從現在的情形看……如果我們剛巧碰上軍茶利明王內傷發作,再加上那麼一點點運道……辨機想,大約還是有機會能打得贏明王吧……哈哈哈,古語有云邪不勝正,上天一定會庇佑我們的……”
得,趕情這位大和尚也沒什麼把握呀!
大約是見我們三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起來,辨機溫和地笑了。然後他隨意地揮揮手,周圍的植物自動挪開,我們身周現出了一塊空地。
辨機隨隨意意地席地坐下,似乎只是閒閒地問了我一個問題:“楚施主,你學劍幾年了?”
“二十年。”
“那麼你又是何時練到御劍飛天?何時練到一運內勁,便可以使你的大日烈陽劍上催發萬度高溫呢?”
提起這個,我興致就來了:“一年,我只用了一年時間便可以御劍飛行,十年時間我就掌握了大日烈陽劍法的精義所在。哇哈哈哈,大家都說我是天才呢!”
“好吧,天才的楚施主,你是否有想過,你爲什麼能御劍飛行?又爲什麼可以施用法術?”
“哇哈哈哈,因爲我是天才呀!”我口沫橫飛地拍着胸脯自吹自擂:“不是我吹的,當年在蜀山劍派裡學劍的時候,同學們誰不是沒白沒夜的苦練。也就是我這樣的天才,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上課的時候偷看課外書,練劍的時候懶懶散散,就這麼着,還是咱們同班同學裡頭第一個學會御劍飛行的。”
敖婷婷崇拜地看着我:“哇,楚楚小老公,原來你這麼聰明呀。”
我低下頭假謙虛:“哪裡哪裡,也就是腦袋瓜子比一般人好使個七八十倍而已,你別再誇我了,從小到大我都被人誇怕了。”
唐麗珠冷笑:“某人似乎忘了,因爲他太調皮,所以經常被老師體罰,動不動就被罰揮劍一千次,又或是抄寫咒文幾百遍。要是當初我每天被這麼罰,恐怕一個月就能學會御劍飛行了。”
辨機笑眯眯地看着我們鬥嘴,等到我們停下來,他才繼續說道:“楚施主,你弄錯辨機的意思了。楚施主你想過沒有,何以你一念咒,便能夠使用法術?何以你心念一動,便可令劍氣衝宵?”
我猶豫了一下:“我就按老師教的念動咒文,自然而然的就能夠使用法術了呀,這有什麼不對嗎?”
“其實,不論是茅山派的符咒,還是峨眉派的手印,又或者你們蜀山劍的飛劍,甚至是妖魔所使用的妖法魔法,其實說穿了都是一個套路。首先是吸收天地元氣也好,日月精華也好,習練內功也好,以此做爲驅動法術和劍氣的動力,然後通過改變物質的形態來做爲攻擊手段。”
見我們三人依舊是一副有聽沒有懂的樣子,辨機嘆了口氣:“算了,辨機打個簡單的比方罷。天地元氣就好比汽油,而咒語就像是發動機,兩者結合就可以推動汽車前行。沒有發動機,汽油只是一灘死水;而沒有汽油,任發動機的功率再強,也啓動不了。換言之,只要破壞掉其中一個環節,那麼對方再厲害的招式也對你毫無用處。”
“哦,你早這麼說我不就明白了嗎?”我哈哈大笑了一陣,壓低聲音問:“發動機和汽油指的是什麼我已經明白了,不過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我還是不明白。”
辨機閉上眼睛深呼吸了足足有五分鐘,才睜開眼,看我的目光無比奇特,就好象我是一根不可雕鑿的燒火柴一樣:“好吧,辨機再說簡單一點。記得你那天運內勁於大日炎陽劍上,使大日炎陽劍煥出萬度高溫,結果卻被辨機化於無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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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沮喪地嘆口氣:“好吧,我承認我的修爲差你很遠,你別老是打擊我行嗎?我脆弱的自尊心很受不了打擊的。”
“錯了,其實辨機就算修煉成銅皮鐵骨,也擋不住萬度高溫灼燒的。”
我感興趣地追問:“那麼你是怎麼化解掉我那一招的呢?”
“很簡單,你使用獨特法門,使劍上發出高溫火焰,而辨機只要反向爲之,便可以破解掉你的獨門招數了。”辨機意猶未盡的解釋道:“其實依照現代科學的解釋,世間任何事務都是由極小極小的原子組成。法術和飛劍便是通過改變原子的形態,然後達成攻擊目的。而你只要到達明晰境界,就能學會再把那些原子形態給改回來,可以將敵方招數化解於無形。辨機便是通過逆轉之法,改變了楚施主你釋放出來的火焰的內部結構,使之外表上看起來雖然烈焰熊熊,但實際上卻毫無熱量。”
宛若一道閃電劃過腦海,辨機的話爲我打開一扇大門,讓我接觸到了從前從未想象過的東西——原來,功夫和法術居然可以這樣解釋的啊!
見我從若有所思到面泛微笑,辨機雙掌合什問:“楚施主悟否?”
“悟了!悟了!”我拍着大腿大笑起來:“你這和尚不老實!記得你那天只用兩隻手指便挾住我的劍,還酷酷地說什麼‘你爲情火烘烤千年,焚心以火,早已不怕凡火燒灼’,原來你是裝模作樣啊!”
辨機光光的腦袋上青筋跳了一跳,緊接着嘴角又抽了一抽,長嘆一聲轉過臉不再理我,又提點起唐麗珠來:“唐施主,你喜歡以滿天花雨的手法發射暗器……”
“廢話!”唐麗珠從乾坤袋裡抽出一把加特林機槍丟給辨機和尚:“誰腦子壞了才用機槍打單發點射呢,要不你來試試?”
辨機愁眉苦臉地道:“辨機其實是想說,唐施主你喜歡以強猛的火力覆蓋殺傷敵方,這招數對付普通人或是修爲一般的妖魔倒是好使,但若碰上實力強勁的對手,他完全可以輕鬆自如地看穿你子彈射來的線路,然後輕巧躲過。如果唐施主你能將神念附在子彈之上加以操縱,那樣一來……”
“哇哈哈哈哈……”唐麗珠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笑得風雲變色笑得天地無光。然後她用力的拍着辨機的肩膀,笑眯眯地說:“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啊!你且看看這個。”
說罷,唐麗珠又從乾坤袋中抽出一個粗粗大大的圓筒遞給辨機。
“咦,此爲何物?”
“這是我家老頭子爲我改造過的新式AT-4單兵火箭筒,帶有紅外自動追蹤系統、具備發射後不用管的功能,也可以用無線遙控方式控制起爆,是我們蜀中唐門今年準備推出的新產品。怎麼樣,您要不要買一把玩玩?”
辨機愣愣地看看唐麗珠,又轉過臉看看我,長嘆一聲:“真是人以類聚、物以羣分,辨機現在開始後悔拖三位趟這淌混水了。”
我撇了撇嘴:“真是開不得玩笑。你以爲我們真的不明白你說的意思嗎?光講原理有什麼用,人人都知道兩個原子一撞擊就會變成核爆炸,但是*是人人都造得出來的嗎?俺們是鄉下人,文化程度有限,你就直接把什麼口訣呀、手印呀、咒語呀,統統傳給我們不就得了。”
辨機微微一笑,極有高僧風度地從嘴裡蹦出兩個字:“自悟。”
唐麗珠攥拳咬牙捋袖瞪眼,眼見就要動用暴力手段,幸虧她又思量了一下,覺得不太可能是辨機的對手,這纔沒動手打人。我趕忙勸她:“珠珠同學,你看到我兩個肩膀上頂着的這個腦袋麼?我告訴你,這裡面全都是智慧,這和尚小氣不說,我也能自己領悟出來,到時候我再教給你。”
“不是辨機小氣,實在是這等通玄境界不是語言能夠解說清楚的,只有靠自己領悟才行。”辨機依然不溫不火。
“哇,那我要是一輩子都領悟不了呢?”
“這也有可能。不過現在正有個機會,或許有助於二位施主領悟境界妙用。”
“什麼機會?”
“再往前走,就接近軍茶利明王的隱匿之所了。辨機料想軍茶利明王會想方設法試探我們的實力。二位施主正好把這當做一場磨練,說不定會有所得。”
唐麗珠興高采烈:“哦?有架打了?太好了!”
我則比較謹慎:“這樣做有危險嗎?如果遇到了危險你會出手嗎?”
辨機合什輯手笑得極是溫和:“有一位姓黃的高人說過,只有在生死之際的戰鬥,纔可以使人突破侷限。所以,辨機是不會破壞二位施主提高實力的。”
我大驚:“辨機大師,你也看黃易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