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熬了兩個晚上,這煦字總算是刻好了,沈清薇親自調了印泥,又將印章細細打磨光滑了,在紙上按下了李煦兩個字來。
房裡的書桌前一應點着五六盞兒臂粗的蠟燭,把整個書房照得燈火通明的。沈清薇看來了成品,從書桌前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指尖上微微覺得有些疼痛,只是瞧見這紅彤彤的李煦二字,沈清薇也覺得值了。
丫鬟早已經困得,在外頭小几上趴着睡了,聽見裡面有桌椅響動的聲音,只揉了揉眼睛站起來,瞧見沈清薇正站在裡頭,揉着一側的肩膀。
“姑娘好些日子沒有這樣用功過來,若是豫王殿下知道這印章是姑娘親手刻的,必定喜歡的很。”良辰只上前開口道。
“他喜歡不喜歡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只管盡了我的心意,也就算了,至於他得了這個,是扔了還是丟了,都和我無關。”沈清薇刻完了這個印章,便覺得自己和李煦的關係也已經一刀兩斷了一樣,倒是隨口說了幾句賭氣的話。
良辰沏了一杯熱茶上來,遞給沈清薇道:“姑娘何必說這樣賭氣的話,若真的是這麼想,姑娘又如何會熬了兩個晚上,只爲了把這東西做好,依我看,姑娘心裡必定還是念着豫王殿下的,只是說不出口罷了。”
沈清薇聞言,只覺得臉頰微微發熱,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若說沒有一絲的情義,似乎也確實不是。那日九安山上,兩人分明還牽過手,一起攀過山,被那帕子擦過的掌心和指尖,如今也覺得有些發熱了起來。
沈清薇只嘆了一口氣,見其他人都睡下了,只開口道:“你如今越發沒大沒小起來了,我的事情,還要你來說不成?”
良辰只接下了茶盞,蹙眉道:“若是那日去九安山,姑娘帶的是別人,我自然就不說了,可如今瞧着姑娘對與豫王殿下分明是有些心思的,爲什麼偏偏就不肯說出口呢?興許豫王殿下知道了,有什麼誤會也就了,兩個人就又能和好了呢?”
沈清薇坐下來,細細想了想良辰的話,雖有道理,自己卻終究開不了這個口,只笑着道:“你知道什麼,我對他能有什麼心思,都是老太太和沈太妃想把我們倆撮合在一起而已。”沈清薇說完,自己只呆呆坐了片刻,忽然覺得心口裡空蕩蕩的,再看看紙箋上印着的李煦兩個字,一時只覺得深思混亂的很,站起來就把那個紙團揉成了一圈,丟到了遞上去,開口道:“找個盒子把這個裝起來,明兒大少爺那邊派人來取,就把這個給他們吧。”
良辰瞧着沈清薇這樣自苦,到底鬱悶,又見這會兒時辰確實不早了,便開口應了,只先服侍着沈清薇睡了。
第二天一早,沈清薇醒來的時候,良辰就進來道:“一大早大少爺就打發人過來把東西給取走了,姑娘也該放心了。”
沈清薇還沒睡醒,只揉着眼睛渾渾噩噩道:“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良辰上前服侍她起身,才走上去瞅了一眼,驚得喊了一聲,其他兩個丫鬟忙不急就過來瞧了一眼,見沈清薇的眼瞼下頭好大一塊烏青,可見是這兩日熬夜熬過頭了。
“這下可好了,跟個烏眼雞似的了。”美景拿了一個菱花鏡過來給沈清薇照了一下,笑道:“姑娘今兒可要上好一層厚粉了。”
沈清薇鬱悶的擡起頭,瞧着良辰眼下也帶着烏青,只笑着道:“你們一個個偷懶一早就睡了,還來笑話我們。”又對良辰道:“今兒我放你一天假,你只管房裡睡去,我讓她們服侍着便好了。”
良辰只笑着道:“姑娘放心吧,一會兒姑娘去了書院,大把的空閒還不夠我睡的嗎?這會子纔起來,到也不困。”
沈清薇梳妝打扮好了,派人去跟謝氏辭了一聲,便起身去書院去了,在門口正巧就遇上了崔錦屏。
崔錦屏才走過來,就看出了沈清薇的不對來,只笑着道:“你今兒倒是怎麼了?平常你最不喜歡這些粉啊花啊的,今兒卻塗了厚厚的層。”
沈清薇也不說話,只笑着拉着崔錦屏進去,接下去幾堂課上下來,崔錦屏算是徹底明白沈清薇爲什麼今兒上那麼厚的粉了,她大概是晚上偷跑出去玩了,竟一連打了兩堂課的瞌睡,這壓根不像以前沈清薇的做派。
中午用過了午膳,崔錦屏只拉着沈清薇說話,那邊沈清薇已經困的倒在了,竟似是已經睡着了。崔錦屏便拉着她的袖子問道:“你說說看,這兩天你到底怎麼了?怎麼就跟沒睡醒的一樣,平常可不見你這樣。”
沈清薇含含糊糊道:“崔姐姐,你饒了我吧,先等我睡飽了,我一會兒再陪你說話。”崔錦屏這還沒開口呢,沈清薇又睡了過去。
崔錦屏見她那實在困得不行的樣子,也只好搖搖頭隨她去了。好容易熬到了下午放學,崔錦屏纔算是找到了和沈清薇說話的機會,只又問她道:“你還沒跟我說呢,這兩究竟幹什麼去了,怎麼這樣困?”
沈清薇和崔錦屏本就交好,也覺得這事情沒必要瞞着她,便開口道:“今兒豫王殿下請客,我也在其中,請我選一樣東西送給豫王殿下,我想來想去,那些名貴的東西他什麼沒有,所以就刻了一枚私章,送了過去。”
崔錦屏聞言,越發覺得這裡頭有事情,便假作生氣道:“好你個薇薇,平常我也想要一個私章呢,怎麼不見你刻了給我,如今人家巴巴的要走了,你卻還送人家這個,你心裡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還能有什麼主意呢?”沈清薇低下頭,只慢慢道:“我原本因爲他的事情,一直心緒不定,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後來自從給弘善大師寫了那封信之後,反倒是把這件事情給放了下來,也許我和豫王殿下的緣分也不過就是如此而已,倒是沒必要再去多想了,如今他要走了,我刻一枚私章給他,他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只要我的心意盡到了,也就罷了。”
崔錦屏見沈清薇這麼說,也覺得她似乎是想明白了,便也不去再撮合什麼,只淡淡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都說姻緣天定,可到頭來還不是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也不能說什麼。聽說今兒盧倩雪沒有來,就是去參加了豫王的宴會,只是我到底有些奇怪,難道豫王殿下請了她不成?”
沈清薇聽說盧倩雪去參加了豫王的宴會,頓時氣的臉都變色了,按說男人們宴會,便是自己家裡的女眷,也是很少參加的,更不會刻意去請女眷來,所以若是說李煦下的帖子請的盧倩雪過去,沈清薇是萬萬不相信的。一多半的可能,就是李煦請了盧逸晨,所以盧倩雪候着臉皮就跟過去了。
可是那個盧逸晨算是什麼好人,對張婉玉做出這樣不如的事情,本身就是個了,況且上次給李煦的信中,分明也寫的清清楚楚,這盧逸晨不是好人,李煦竟全然沒聽進去?
沈清薇想起這些,只覺得心口都疼了一起來,一時怒罵李煦把自己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氣的要死。
崔錦屏見她一個人生氣,便勸慰道:“你氣這個做什麼,想來也是那盧倩雪自己跟過去的,豫王殿下難不成還會請她?”
沈清薇便道:“那盧逸晨難道就是好人了?李煦請這種人,分明就是好壞不分,虧得我還爲了他的事情提心吊膽的,活該短命死了纔好!”
崔錦屏見沈清薇又說起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來,只急忙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至於氣成這樣,殿下在京城中也沒有從小結交的朋友,如今來了,自然是要多結交幾個朋友的,盧逸晨雖說人品很差,可到底也是京城四公子之一,豫王殿下結交他,也是常事兒,沒有道理請了別的三人,偏偏就不請他一個的,你說是不?”
沈清薇還想反駁,一時卻覺得崔錦屏說的有道理,只咬脣不語,繼續道:“反正我心裡生氣!”
崔錦屏見沈清薇孩子氣了起來,忍不住就笑了,只玩笑道:“你若真這般生氣,倒不如等豫王殿下回來了,讓太妃娘娘去問問殿下的意思,到時候嫁過去當了豫王妃,那以後豫王殿下想見什麼人,不都你管着嗎?”
沈清薇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了,只等崔錦屏說完,才知道她是那自己取笑呢,只一邊追她一邊道:“壞嫂子,人家正經和你說事兒,你倒編派起我來了,看我以後還什麼事兒都跟你說不!”
崔錦屏見沈清薇喊自己嫂子,一時也覺得有些臊了,只告饒道:“好了好了,我再不同你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