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時候正兩難,聽蕭皇后這樣說,倒也覺得這是一計。又想着今日若不是蕭皇后攔着自己一回,只怕話已經說了出口,倒是已經傷了沈大人的心了。
沈清薇在別院又玩了幾日,如今在馬上早已經上下自如,還可以揮起了馬鞭稍稍跑幾圈,這日得了國公府捎來的信,只說平寧侯府請了衆人去他們家的別院遊玩。沈清薇掐指算算,三月初三正巧是謝枚的生辰,又是上巳節,以前每年也都湊一起玩,只不過她今年剛重生了一世,如此想起來,倒像是幾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一樣。
平寧侯府的別院和衛國公府的別院不在一處。衛國公府的別院在京城的東郊,此地多山川草場,是秋獵的好去處。平寧侯府的別院則在京城的西郊,邊上便是一望無垠的九龍湖,和九安山隔湖相望,風光秀麗、景色宜人,是春天踏青的好去處。尤其平寧侯府祖上有人是南方來的,建別院的時候,更仿照了江南水鄉園林的景象,十步一景,堪稱京城花園中的第一去處了。
這時節桃花已然發了嫩芽,正是春色最美的時候。沈清薇回想起十幾年前在平寧侯府春遊的事情來,還覺得那些美好時光,似乎歷歷在目。
只是……往常這樣的事情,謝玉總是親自來請的,這一次卻只是去了國公府,是府上的小廝來傳得話。沈清薇一想到這裡,到還有幾分失落,不過一想起從今之後,她也不必在對謝玉有什麼愧疚之心,便又覺得輕鬆了幾分。
“我明日就要回府了,也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沈清薇低下頭,絞動着手中的馬鞭,稍稍偏頭擡起,看了李煦一眼。
李煦眉目舒然,淡淡的看了沈清薇一眼,雖然他也收到了謝玉的帖子,卻不急着告訴沈清薇,只微微笑道:“既捨不得我,不如就不走了?”
沈清薇聽他這般輕薄之言,只蹙眉睨了他一眼,低頭道:“你少……少胡說,誰捨不得你了?”沈清薇一時訥訥,擡起頭看着遠處一望無際碧綠的草原:“我只是在想,三月十二你就要和劉錚比試了,你……你有幾分把握?”
沈清薇說着,又回頭看了李煦一眼,心中卻還是有幾分擔憂,李煦眉梢一挑,微微笑了一下,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老王妃早已經將京中的事情寫信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李煦,因此平寧侯家的宴會,不光他要去,劉錚也要去。若是一切順利進行,沒準三月十二之約,也不過是一場空談。
李煦抓着繮繩的手緊了緊,夕陽下眸中精光閃爍,只回頭看着沈清薇,那彎彎的眉目中透着幾分溫柔的霸氣,聲音卻還是那般的清雅:“你信我便是。”
沈清薇聽了這話,頓時只覺得心口一暖,方纔瞬間涌起的那些心慌意亂似乎都不見了,只擡起頭,深深的看進李煦的眸中:“我……信你!”
雖是短短三個字,在李煦看來,卻已勝過了天長地久,他控了馬繮,揮動馬鞭,兩人一同朝着夕陽奔去。
第二天沈清薇便回了衛國公府。
這幾日衛國公府一直很安靜,謝氏忙着操辦去豫王府拜見豫王妃的事情,林氏又寫了信去林家,一時也不得到那麼快的回覆。沈清蓉和小謝氏被禁足了,家中更是無人敢提起她們兩人來。沈清萱雖然回了家,可讓她一個人陪着老太太也覺得無聊,因而沒兩日,又去了琅嬛書院上學去了。
謝氏瞧見沈清薇回來了,臉上頓時多了幾分喜氣,只開口道:“早幾日就想派人去接你了,又聽說豫王也沒有回來,便沒派人過去,如今再不回來,卻是不行了。”
沈清薇聽了這話,臉頰倒是有些紅了,便開口道:“母親渾說什麼,我只是在那邊學騎馬而已,況且還有大哥哥在,我們都是規規矩矩的。”
謝氏便道:“我何嘗不知道你規矩,只是你們倆若現在更好一些,將來成親了,也少一些磕碰而已,我是過來人,這些如何不懂?”
沈清薇便只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先去流霜閣換了一套衣服,而後便去了福雅居給老太太請安。
這日正好沈清蕊難得在福雅居陪着老太太說話,見沈清薇回來,只高高興興的迎了過去。沈清薇便問了她幾句功課上的事情,沈清蕊一時支支吾吾也回答不清楚,沈清薇便知道她自己獨自溫習,必定是事倍功半,只怕還要請個先生好好強化強化。
若是以前,她倒是願意親自輔導輔導的,只是最近她自己心思也不定,倒是靜不下心來,便對老太太道:“再過兩個月五妹妹就要入院考覈了,不如請個先生回家,專門教五妹妹一人,不然整日裡跟着那些人在族學聽也學不到多少,若是自習,她年紀小,很多生僻之處只怕也不認識。”
去年沈清萱考覈的時候就請了一個,後來考上了,那人便走了,如今也不知道在誰家教書,若是能把那人再請回來,必定是不錯的。老太太想了想,便開口道:“去年教你四妹妹的那個潘先生就很好,不如還請了他來?”
謝氏想了想,便開口道:“那潘先生到是京城人士,只是去年是三嬸自己花銀子請的,並沒有動公中的錢,媳婦倒是不知道,他的束脩是多少了。”
沈清蕊聽了這話,笑臉頓時漲得通紅的。林氏有錢,給沈清萱請的必定是最好的先生,又是自己出的銀子。她一個大房庶出的閨女,如何敢跟沈清萱比呢?別說花錢請先生,便是一個月的月份全拿出來,只怕也不夠給先生的束脩的。
老太太聽了謝氏的話,也明白了,當年沈清薇和沈清蓉一起考書院的時候,因爲家中有兩個姑娘,故而是公中拿了銀子出來請的先生。後來到了沈清萱這裡,便是林氏私下掏的銀子,因此沈清蕊這個就不好說了。況且按照謝氏和小謝氏的敵對程度,只怕她就算心疼沈清蕊幾分,也不會鬆口說要那公中的銀子替她請先生的。
“既然如此,五丫頭這樣用功,倘若考不上了,倒也可惜,這請先生的束脩,就我這個老婆子來出吧!”
沈清蕊聽了這話,只擡起頭,睜着一雙紅彤彤的眸子,跪下來給老太太磕頭道:“孫女兒謝老太太恩典。”
謝氏聽了這話,卻暗暗皺了皺眉頭,一想到沈清蕊是大房的人,她就又忍不住不平衡起來。
沈清薇瞧見謝氏又要犯病,只急忙道:“老太太果然疼五妹妹,不過這銀子,還是讓公中來出的好。”謝氏聽了這話,只越發不明白起來,扭頭看着沈清薇,只聽她繼續道:“說起來這束脩就算貴重,也不過幾十兩銀子,若是爲了這事情,還要讓老太太私掏腰包,一來,別人會誤以爲老太太偏心;二來,恐那些愛嚼舌根的,只說是我們國公府三房不合。這銀子倒不如公中來支得好,至於三嬸孃那邊,母親只把這一筆銀子補了給她吧!”
謝氏原本在氣頭上,可聽了沈清薇這話,倒也不生氣了。若真是老太太掏了這錢,那說出去就當真不像話了,她是這個家的當家人,雖然沈清蕊是大房的,可如今國公府未分家,將來就算沈清蕊出閣,公中也是要拿銀子出來的,省這麼幾十兩銀子,落得一個壞名聲,當真是不划算的很。
謝氏想通了這一層,只反過來勸老太太道:“老太太,三丫頭說的正是呢!以前是我沒想明白,那銀子是應該補給三嬸纔是,如今我們都是一家子,往後不管她們姐妹兄弟出閣嫁娶,都要從公中來出,哪裡能這麼容易撇清呢!”
老太太見謝氏也明白了,只笑着往沈清薇那邊使了一個眼色,眸中盡是讚賞之意,只笑着道:“既然如此,就按你說的辦吧。”
一時間幾人又閒聊了片刻,沈清蕊先行告退,謝氏說了幾句,也被外頭的婆子給喊走了,只留下沈清薇一人,坐在老太太的房裡。
沈清薇手中託着一個成窯五彩小蓋碗,只低頭不語,竟比方纔還沉默了幾分。老太太則擡起頭看着她,眉宇中越發多了幾分疼愛之意。一想起過去的十幾年,她一直對這個孫女談不上有多疼愛,這時候反倒覺得內疚了起來。
沈清薇再擡起頭的時候,眸中已經蓄滿了淚水,只將手裡的茶盞往那小几上一放,起身幾步跪倒在老太太的跟前,趴在了她的大腿上哭了起來。
“老祖宗……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要對誰說……只有……只有告訴老祖宗……”
沈清薇長這麼大,何事這樣失態得哭過,便是連高聲說一句話也不曾有過,可就在這時候,她趴在自己的身上,渾身顫抖,哭得如此淒涼。
老太太的心臟都跟着收縮了一下,只伸手扶住她的衣袖,顫聲問道:“三丫頭,這……這是怎麼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