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原本正打算去福雅居看老太太,可得知了方纔謝氏說的那些,反倒不知道要不要去了,總覺得有些尷尬。一時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外頭丫鬟正巧進來傳話,說沈清萱來了。
謝氏知道沈清薇面子上不好意思,又聽說沈清萱來了,正合了她的意思,只親自就出門將沈清萱迎了進來,笑着道:“你三姐姐正說要找了你一起去瞧瞧老太太去呢!正打算打發人去請你,可巧你就來了。”
因爲老太太生病了,林氏自然不讓沈清萱去上學,老太太平常身子骨硬朗,如今病倒了,雖然太醫都說了沒事,可一家人終究還是緊張的很,一個個不敢鬆懈。昨夜三老爺還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了好一陣子,只等老太太睡下了,這纔回了三房。
沈清萱笑盈盈的進來,先給謝氏規規矩矩行了一個禮,而後才皺着個小臉開口道:“我一早起來就聽說三姐姐去了龍巖寺給老祖宗祈福,怎麼也不叫上我!我也要給老祖宗祈福呢!”
沈清薇聞言,只笑着道:“我昨兒睡下了纔想起來的,今兒走的時候你也沒起來,下次一定告訴你,我們一同去。”
沈清萱聽了這話,才高興的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不過一閃,又皺起了眉頭來,見沈清薇已經換過了衣裳打扮得當了,這纔開口道:“三姐姐,我們過去吧。”
沈清薇一邊被沈清萱拉着往外走,一邊回頭看了一眼謝氏,謝氏便又給她使了一個眼色,沈清薇無奈,只好跟着沈清萱一起往福雅居去了。
兩人走到了夾道上,就瞧見沈清蕊也帶着一個小丫鬟,從大房那邊過來,兩人便索性停了下來,在穿堂門口等着沈清蕊過來。
沈清薇知道沈清蕊是個聽話又規矩的人,這時候小謝氏也還在房裡躺着呢,身爲庶女,按說她也應該去瞧瞧小謝氏,因此便開口問她:“你怎麼跑到這邊來了?若是被別人看見了,只怕又不會說什麼好話來。”
這時候整個衛國公府都知道大房失勢了,沈清蕊這時候要是一個勁貼着福雅居,底下的下人少不得會說她勢利眼。別看沈清蕊平常話不多,卻是一個聰明的,這其中的道理,她必定是懂的。
沈清蕊見沈清薇這麼問她,便只擰了擰眉道:“我剛剛看過了母親,現如今她已經睡下了,這才抽空來看看老祖宗,也不知道老祖宗怎麼樣了。”
沈清萱雖然平常乖巧懂事,可最近也見了不少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又聽林氏也在她耳邊嘮叨了不少,倒是起了一些八卦心思,便問沈清蕊道:“我聽說大伯昨天還把大伯孃給罵了一頓?是不是真的?怎麼說大伯孃剛沒了孩子,大伯也不安慰幾句嗎?”
沈清蕊聽了這話,臉頰都紅了起來,如何好意思說呢!昨夜老大爺起先回來的時候,哪裡知道沈清蓉做了這樣見不得人的事情,一聽說小謝氏小產了,自然也是緊張的要命,一個勁就進去問話,可誰知道說到了一半,聽說了沈清蓉那樣的事情,頓時就火冒三丈了起來。
大老爺本來就是一個迂腐書生,最重顏面二字,以前沈清蓉雖然比不上沈清薇,可也確實處處拔尖的,哪裡知道如今竟成了這個樣子。他平素不怎麼管她的事情,便是上次老太太生氣,攆她去別院修養,他也沒起什麼疑心,不過就是覺得老太太是在教養沈清蓉,他也不必插手。可如今竟發生了這等事情,他一想起自己這張老臉,只覺得臉面無光,一時便火了起來,和小謝氏吵了一頓,便去了方姨娘的院中。
“父親平常對我和二姐姐也不怎麼管教,大約是聽見了這樣的事情,一時氣急了,所以纔會連母親小產了都不顧,想來今兒父親想明白了,必定會去安慰母親幾句的。”沈清蕊雖然說的委婉,但沈清薇還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大老爺眼中,自己的臉面永遠是最重要的,況且出這樣的事情,國公府的臉面都沒了……況且他又是在翰林院供職的,那翰林院裡頭多的是那些酸腐儒生,說起話來,便是不帶一個髒字,也能把人說的再擡不起頭來的。
沈清萱見她說的不錯,便也點頭道:“也是,我父親平常也不怎麼管我,母親說了,男子要多跟父親學一些仕途經濟學問,將來也好做官爲宦,姑娘家其實只要學一些針黹女紅便好了,終究也不需要年什麼書,將來也是沒有用的,只是我們這樣的人家,姑娘不念書必定是不行的,再加上大周開國以來傳下的規矩,因此我們才念得書,殊不知以前的姑娘家也是沒幾個唸書的!”
沈清薇聽沈清萱這麼說,只笑着道:“三嬸孃說的固然是對的,只是現在女子讀書成風,終究還是要念一些的,不然爲何那些縣學、府學、州學也開始設立女學了。男孩子唸書,爲的是齊家、治國、平天下,可殊不知這《大學》上前面幾句,說的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我們女子雖然不需要齊家、治國、平天下,可前頭這些,卻也缺一不可,倘若心思不正,人便會生出邪念,邪念一生,勢必就會做出惡事來。因此這書,還是要念的。”
沈清萱聞言,也如獲大解,只點頭道:“果然聽三姐姐這麼一說,又比母親多出了幾分道理來,因此說來,姑娘家還是要念書的好。”
三人一邊說,一邊已經到了福雅居的門口,院中的小丫鬟見了,只進門回話道:“老太太,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都來看你來了。”
這時候老太太已經起身,穿着家常的石青色緙金瓜蝶紋褙子,在裡間臨窗的大炕上靠着,見三個姑娘都來了,臉上只露出了笑意道:“怎麼都不去上學去?也沒有個大事,可不就是尋着我這個由頭,想賴學不去罷了。”
三人聽了,都笑了一回,沈清萱便上前坐在老太太的身邊,拉着她的手道:“又被老太太猜中了,可就不好玩了,其實這兩春困的很,上學總起不來,便想着可以趁着這機會,好好睡幾日呢!”
老太太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開心的,捏了一把她嫩嫩的臉頰,笑着道:“就你嘴甜!罷了,就讓你在家好好睡幾日吧。”
老太太說完,擡起頭看了一眼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沈清薇。她是衛國公府正房嫡出的姑娘,是京城閨秀圈的典範,她這樣優秀出衆,可真婚事上頭,爲什麼就那麼坎坷呢?
沈清薇感覺到了老太太的目光,原本就有些難以言喻的心思越發糾結了起來,只擡起頭來,目光如水一般看着老太太,小聲道:“老祖宗身子好些了沒有,昨兒真是嚇壞我們了,今日可覺得如何了?”
一時丫鬟送了茶盞進來,老太太便鬆開了沈清萱,三個姑娘都在老太太對面的靠背椅子上坐了下來,老太太便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就放心吧,雖說我年紀大了,可也沒到睜不開眼,擡不動手的時候,我還要看着你們一個個的出閣了,給我生幾個可愛的小增外孫回來才行呢!”
三人都是未嫁的大姑娘,聽了這話忍不住都臉紅了起來。老太太見了,只笑着道:“你們也別怕羞,橫豎有那麼一天。”
一時衆人只顧羞怯的不敢說話,沈清薇便開口道:“老祖宗平常還要多保養身子好,雖說往常都硬朗的很,到底也有了一些年紀了。是孫女們的錯,惹了事情,又讓老祖宗心煩了。”
沈清薇說着,竟撩起了裙子,屈膝跪在了老太太的跟前。沈清萱和沈清蓉見狀,也不及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一起就跪了下來,口中跟着沈清薇一起認錯。
老太太只忙就讓丫鬟拉着她們起來,心中卻老懷安慰了幾分,又數落道:“地上這麼涼,怎麼好就這樣跪下,要是凍出了病來,那要如何?”
沈清薇被丫鬟扶了起來,又復落座,低頭悄悄掃了老太太一眼,也沒見她有太過傷感的表情,到底放下了一些心來。便鬆了一口氣,聽着沈清萱和沈清蕊兩人陪着老太太聊天。
沈清萱說起昨日曲水流觴的遊戲,只笑着道:“玉表哥家的那個桃林真是別緻,只是前兩日桃花還未盛開,這要是在暮春四月的時候,在桃花樹下,再玩一次這曲水流觴的遊戲,到時候微風一吹,滿地落紅,那些花瓣落到溪水裡,也不知道要有多美,我便是想一想,都覺得美不勝收呢!”
老太太聽了,也跟着高興了起來,只笑着道:“咱們家別院不是有一處桂花林子嗎?到時候我命人也去挖一道水溝,等中秋時候,你也喊一些人去,大家一起好好玩一趟,不過得了。”
沈清薇聽了這話,不覺就愣住了,還記得當日在別院中,桂花樹下,她抓了李煦的一片衣襟,從此便開始了這一串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