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的所有人,包括沈清薇,都被這一條消息震驚了。
老太妃身子從座位上微微探出,一臉不可置信的問那小太監道:“你……你說什麼?鎮南王世子抗旨?他如何敢抗旨?”
“奴……奴才並不在跟前,也……也不知這裡頭的故事,只聽見聖上跟前的福公公往後面遞的話兒,說聖上龍心大怒,就不到後頭來受內眷們的叩拜了,讓自己看着辦呢!”
一屋子的人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呆了,沈太妃看着老太太,眼神中分明帶着幾分不可置信,自言自語道:“那鎮南王世子竟如此輕狂,竟連聖上都不放在眼裡了嗎?”
而此時此地,沈清薇的心緒卻沒來由平靜了幾分。從前世她對劉錚的認識,她早已知道劉錚並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用皇權逼迫他接受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這辦法對於她們來說,可能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可對於劉錚來說,興許一點兒也行不通。
謝氏、林氏、就連沈清萱和沈清蕊,似乎也意識到了鎮南王抗旨的重要性,她們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落到了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身子一晃,將將就要跌倒,幸虧沈清薇從一旁將她扶住。
“老太太彆着急,世子爺既然不肯接納二姐姐,那我們爲二姐姐另外打算便好,千萬要放寬心,不要爲了這件事情太過擔憂,傷了身子。”沈清薇淡淡的開口,擡起頭看了一眼老太太,那一雙略帶渾濁的眼眸中有着對自己的憐惜和無奈,因爲老太太心裡清楚得很,劉錚既不肯接受沈清蓉,那皇帝的第二道聖旨,必定是沒有機會宣讀出來的。
劉錚的一顆心,還停留在沈清薇的身上。
“三丫頭,你不必勸我,你……”老太太熱淚盈眶,想了想只開口道:“便是拼了我這一條老命,我也必定……必定不能讓他得逞的。”
沈清薇這時候早已平靜了許多,見老太太勸慰自己,便笑着道:“有老太太疼愛,還有父親疼愛,我心裡並不害怕,倘若有些事情逃不過去,那也無妨,只當是我的命罷了。”重活一世,她有什麼沒有經歷過,更何況,還有一個李煦,他應該相信他,他說過,此生必定要娶她爲妻的。
一旁的謝氏聽了沈清薇的話,早已經落下了淚來,只忍不住道:“那殺千刀的鎮南王世子,他……他憑什麼……”一想到林氏和另外兩個姑娘在場,謝氏也只好忍住了話頭,只繼續哭着道:“他憑什麼不要你二姐姐,難道我們衛國公府的嫡女給她做個妾氏還不夠嗎?他居然敢……敢抗旨!”
老太太看着謝氏痛苦流涕的模樣,也知道她是心疼沈清薇不過,只搖着頭道:“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沒想到那鎮南王世子,竟然真的敢抗旨。”
乾坤殿中,一時寂寂無聲,劉錚跪在殿前,擡起頭看着九層臺磯之上的那個真龍天子。他一直不曾覺得這個天子有任何過人之處,也一直不明白,這樣昏聵的皇帝,是如何坐穩在那一張人人豔羨的龍椅之上的。大約……靠的就是這些匍匐在他身下的,所謂的文武百官。
“陛下擡愛,微臣本不敢不受,可微臣早已經心有所屬,想必陛下也是知道的。”劉錚不卑不亢的開口,這幾日雖然過的渾渾噩噩,卻讓他弄清了一件事情,沈清薇便是他夢中錯過的那個女子。
皇帝看着劉錚的視線越發的冷冽,臉色都已是微微發黑,登基十幾年,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藐視他的皇權,從來沒有!可他卻不能把眼前的人怎麼樣,因爲他的父親鎮南王,正手握重兵,駐守在江南,那裡是大周的大好河山。
皇帝微微一笑,裝糊塗算了,這種時候,面子裡子都丟盡了,反正史官也不會用英明神武這個詞彙來記載自己,何必還要計較些別的。
“劉愛卿,你心悅何人,朕當真不知,只是朕聽說你和衛國公府的二姑娘前一陣子似乎有那麼一些因緣際會,朕好意爲你們賜婚,怎麼你還不領情了呢?”
劉錚看了一眼皇帝,心下也暗暗發笑,他不敢拿自己怎樣,卻……還是不肯將沈清薇賜婚給自己。劉錚轉過頭去,看見李煦正坐在一側,他的面色微微有些陰暗,看不清他的情緒。
“微臣有事啓奏!”
劉錚正要開口,忽然瞧見一旁坐着的李煦忽然起身,他擡起頭來,俊逸的眉間閃過一道冷冽的光芒,朝着皇帝拱了拱手,甩開了衣袍,跪在了劉錚的身側。
“皇叔,微臣傾心衛國公府三姑娘久矣,一心只想娶她爲妻,奈何鎮南王世子也心悅三小姐,我倆早已經定下了戰書,以騎術決一高下,若是誰能贏了對方,則輸了的人主動退出。此乃我等具已簽過的戰書,請皇叔過目!”
李煦直起身子,脊背崩得筆直,雙手將那一封彼此落款的戰書呈上。劉錚微微皺了皺眉頭,卻沒有想到李煦有此舉動,只冷笑道:“原來豫王殿下一直留着這封戰書,也罷,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定下個日子,我們好好比試一場。”
“這……這……”皇帝無論如何,卻也沒有想到此事。若是答應了,這萬一李煦輸了,沈清薇就要嫁給劉錚,他又如何向衛國公沈暉交代呢?
“沈愛卿,未知令嬡盡有如此風姿,引得豫王和鎮南王世子兩人競折腰,朕這個媒人只怕是不好當了,你爲人父母,倒是有何高見?”
自從劉錚抗旨那一刻起,沈暉背後的汗水就一直不曾停過。之前深思熟慮的計策,只因爲劉錚的一句不從,便要全盤推翻。衛國公府的顏面是小,可沈清薇的終生大事是大,他爲人父母,如何能眼睜睜的看着沈清薇遠嫁江南,將來也不知道會不會與朝廷爲敵。
“小女何德何能,蒙受兩位殿下的擡愛,實在不勝惶恐,只是她素來福薄命小,只怕是受不得這樣的恩典。”沈暉此時早已心如擂鼓、出汗如漿。若是他此時不肯爲沈清薇允婚,那將來普天之下,誰還敢向沈清薇提親?若是不嫁給這兩位中的一位,那將來沈清薇唯一能走的路,只有終身不嫁這一條了。沈暉一想起這些,只覺得心痛難當,可自己的閨女,如何能誤了她的一輩子。
“衛國公……”李煦扭頭,看了一眼跪在身後的沈暉,略略皺了皺眉,這一局必須賭,必須贏。
“老臣……老臣願意如兩位殿下所言,若是誰贏了,便將小女許配於他,還請陛下做個見證,將來爲臣女賜婚。”沈暉深呼一口氣,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十歲,深深的朝着皇帝跪拜。
皇帝見衛國公終於下定了決心,亦深深的鬆了一口,剛剛被劉錚抗旨的顏面似乎又找回了幾分,只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朕就定下時日,四月初一,在東郊馬場比試一番,你們都退下吧!”
羣臣山呼萬歲,恭恭敬敬的退去了,誰也沒有想明白,原來爲了恭賀皇帝千秋之喜的朝賀竟然變成了豫王和鎮南王世子的奪妻之戰。沈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目送着李煦和劉錚一前一後的離開大殿,看了一眼同樣有些驚魂未定的皇帝,只忍不住又跪拜道:“陛下,老臣有罪,讓陛下蒙受這等尷尬,若不是……不是老臣同家母想出這個法子,陛下也不至於在百官面前失了顏面,都是老臣的錯,請陛下責罰。”
“你何罪之有,要怪就要怪那劉錚……”皇帝看着遠處的視線隱隱有些慍怒,過了良久卻自嘲笑道:“是朕無能,若是朕有些能耐,也不至於怕他們父子……”皇帝說到這裡,終究也沒有再說下去。削藩之事茲事體大,牽一髮而動全身,鎮南王鎮守江南,更是不能擅動,鬧不好是要亡國的。他雖然才幹平庸,卻也不想做那亡國之君。
“陛下心懷天下,體恤百姓才能隱忍至此,俗語云小不忍則亂大謀,鎮南王這幾年在江南一帶早已惡名昭著,想來也過不了幾年功夫,就要……”沈暉說到這裡,又想起沈清薇來,若是李煦贏不了劉錚,沈清薇真的遠嫁江南,他日再見,卻不知是何光景了。
“你也不必寬慰朕了,這些年朕都這麼過來了,將來只怕也不在朕的手中,朕只希望豫王能好好教訓一下劉錚這小子,替朕出一口惡氣,也好抱得美人歸,豈不是一舉兩得?”
沈暉聽了皇帝這話,終究也是鬆了一口氣,又想起豫王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娶沈清薇,他這個老丈人也有了十足的面子,心中便又多了一層喜氣,只點頭道:“陛下放心,豫王殿下有先太子之遺風,將來必定文能定國,武可安邦,陛下後繼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