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聞言,抿着脣瓣笑了笑,又見沈伯韜一個丫鬟也沒帶着,只打趣謝氏道:“那母親也太厚此薄彼了,爲什麼哥哥身邊只見小廝,一個丫鬟也沒有?”
謝氏說到這裡,額頭上的青筋還忍不住跳了起來,只一個勁道:“你哥那木魚腦子,死活不肯帶着,我也沒有辦法,也只能這樣了,萬一在外頭要是真的沾了葷腥,又不及熬藥的,到時候弄出一個庶子來,也不是我們這樣人家的做派,他說不想帶,我也只能隨他了。”
沈清薇聽了這話,也就全明白了,這庶子一說,大概是沈伯韜用來說服謝氏的理由了,但謝氏這顧前不顧後的腦子,只怕也想不到這些來。
送走了沈暉和三房的沈清萱和林氏,老太太也一下子覺得冷清了不少,平常老人家最愛熱鬧,如今一下子閒了下來,倒是有些不習慣了起來。
小謝氏的喪事外頭管事的仍舊照着規矩辦,只是如今也沒有什麼人來弔唁了,不過每日幾場水陸道場,謝氏也跟着漸漸麻木了起來。
老太太因覺得府上冷清,又想起四月十二是老國公爺的忌日,便想着帶沈清薇一起去龍巖寺住幾日,順便在那邊約幾場法事和講經,以慰她一片思念之心。這正合了沈清薇的念想,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雖然過程太糾結人心,可如今萬事看上去似乎已經順暢,她也想去廟裡上一柱香,將她這長久以來的夙願還了一還。
“家裡頭有事情,我實在走不開,要不然我也跟着你們去就好了!”謝氏作爲國公府的當家人,這會子還真恨不得卸了這擔子纔好呢。不過老太太說要去廟裡給老國公爺祭奠,她也是舉雙手贊成的,不然到了那一日,謝氏必定也是要在家忙的前仰後翻的。小謝氏的靈柩還沒運去家廟,倒是這家是怎麼個操辦,她真是一籌莫展。
如今好了,老太太說要去廟裡,自然省了家裡的事情,她只需讓管家婆子預備好了香油蠟燭並油錢,就什麼都解決了。
老太太見謝氏這麼說,只淡淡道:“我們是怕你辛苦,這才躲出去的,你若不領情,那就在家呆着好了。”
謝氏是想躲也躲不成,可若是老太太不去,她又要受累,因此少不得折皺眉頭道:“老祖宗就當可憐可憐媳婦吧,手上的事情還沒操辦利索,這再來一樁,我可真是亂了。”
沈清薇知道謝氏也不過就這些能耐,再壓榨只怕反倒嚼不爛,又想她最近也着實辛苦了一陣子,便笑着道:“老祖宗,我陪着你去廟裡住一陣子,如今二妹妹在別院養病,五妹妹卻走不開,到時候大伯孃棺槨移去家廟的時候,少不得她也要一路護送的,自然也不能跟着我們去了,母親還要操辦這一應的事情,也必定是脫不開身,倒不如我們躲開了才幹淨。”
老太太心裡就是這麼個意思,她年紀大了,喜歡清清靜靜的,雖說這福雅居離外頭路遠,可風向不好的時候,那些吵鬧的喇叭鑼鼓聲也總是會傳進來。她聽了這些聲響就睡不着覺,又想着自己沒能給大老爺選個好續絃,心裡便更難受了。
“那三丫頭陪着我去吧,只是廟裡清靜,又只能吃齋飯,怕你不習慣罷了。”
“這有什麼不習慣的,青山綠水更是養人,況且我心裡還有些事情,想要去請教弘善大師。”當日是弘善大師指點迷境,讓她開悟之後,機緣巧合下救了李煦一命。按說他這樣的得到高人,必定是知道一些什麼的,只是有一句偈語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他大約也只是不願意說罷了。
“還有你抄的那些經書,我也一併帶了去,在菩薩跟前燒了,也當是你的一片誠心了。”老太太說完,只囑咐謝氏道:“我們明日就走,一應事物都不用你操心,你只准備六輛車便好了。”
謝氏聞言,只點了點頭,心裡卻也鬆快了不少,老太太一走,這家裡她就是獨一無二的主子了。
從福雅居出來,謝氏跟着沈清薇一起去了流霜閣,見她正吩咐丫鬟們整理行裝,便開口道:“你跟着老太太去那邊,好歹把心裡的事情也求一求,我如今雖然放心,卻也只放下半顆心。”因的上回劉錚求娶的事情,謝氏如今還有些會不過神來,只怕這中間在殺出一個程咬金來,那她可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沈清薇又何嘗不是如此,因此與其整日裡在家等得心急,不如去到佛門淨地,青燈古佛的,也好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母親這麼忙,還有空惦記這些事嗎?”沈清薇打趣了謝氏一句,只又開口道:“在家也是等,在廟裡也是等,倒是廟裡更清靜些。”
謝氏一聽這話,也知道沈清薇必定也是心懸未了,也跟着勸了她一句道:“你去吧,家裡還有我呢,若是有好消息,我便讓外頭的小子們快馬加鞭的給你們送信去。”
沈清薇見謝氏反過來勸自己,倒是有輕鬆了不少,只笑着道:“外頭的小子們,還是留着給父親送信的好!”
沈清薇這話一開口,謝氏果然就蹙眉擔憂了起來,只憂心道:“聽說他們這一次是走的水路,也不知道這會子到了渡口沒有,上了船,那可真是茫茫無際,只希望風平浪靜的纔好呢!”
沈清薇便笑着道:“母親放心,父親走的是水路,不過每到一處港口,自會派人送信回來的,這會子只怕還沒到渡口呢!”
謝氏又隨口說了幾句,也覺無聊,見時辰不早了,便出去打點了一下明日老太太出門的事宜,便回了自己房中。
丫頭們替沈清薇整理了幾套衣服,還有每日裡抄經的筆墨紙硯,並焚得香。沈清薇一時瞧着也沒有什麼東西要添的,擡起頭的時候,卻瞧見針線簍子裡做了一半的荷包,便朝着那邊擡了擡下巴,良辰會意,只講那荷包裡的針線東西也一併都帶上了。
外頭春光正濃,龍巖寺更是層林疊翠、草木扶疏,更比上次沈清薇過來的時候還要蒼翠幾分。馬車入了山門,引路的小沙彌上來了,只笑着道:“今日小廟裡真是蓬蓽生輝了,老豫王妃和豫王殿下也來了。”
沈清薇心裡略略一思量,纔想起來她前世依稀聽說過,先太子逝去的時候大約就是這個時節,難不成是李煦和老王妃也來祭奠故人了。
老太太聞言,倒是立馬就想了起來,只蹙眉道:“可不是,再過幾日,也是先太子殿下的忌日了,他們十幾年不在京城,我差點兒把這件事忘了,倒是真真巧了。”
沈清薇見老太太這麼說,原本也不覺得有什麼好臉紅的,可還是蓋不住這臉上熱辣辣的。
“老祖宗……”沈清薇嬌憨的唸了一身,老太太笑着道:“去吧去吧,一會兒隨我去拜訪老王妃,既然來了,總不能不見吧!”
這話一說,沈清薇的臉就整個的紅了起來,即使是六根清淨的小沙彌,似乎也聽出這裡頭異樣的感覺來了,只微微笑着,引了她們進去。
龍巖寺是京郊最大的寺廟之一,因爲供着幾代活佛,香火最是旺盛,常年都香客如雲。幸好老太太是這邊的常客,因此獨有一個小院,是衛國公府常年包下的,名喚菩提院。菩提院的前後左右各有院落,常見居住着一些喪偶的、或是家宅不寧、或是兒孫不孝的誥命老太太們。
老太太以往每年也會在這時間過來住那麼一陣子,和這些老姐妹們敘敘舊,打發一些時間,只是平常姑娘們都在念書,她一個人來,如今有沈清薇陪着,她又不愛到處交際,又想着今年衛國公府發生了這許多丟人的事情,她也實在沒那個臉面出門,索性也只安安靜靜的待在小院裡頭,也不出門了。
到了中午,丫鬟婆子們把東西都收拾好了,衆人用過了午膳,老太太的一個老姐妹過來走動,沈清薇出去見過了,便在沈裡間的炕上看書。
剛看了一會兒,只見外頭菩提樹上飛來一隻喜鵲叫個不停,沈清薇隔着窗戶往外面發了半日的呆,瞧見良辰從外頭進來,進了門只笑着對沈清薇道:“姑娘,我方纔遇見引泉了,他說他們家主子正在弘善大師的草廬裡喝茶,問姑娘去不去呢!”
弘善大師五味俱絕,連茶葉不怎麼喝了,這話說的,分明就是想騙了自己過去。沈清薇在炕上翻了一個身,大約覺得自己並不會上這個當,可等她再轉念一想,若是李煦想讓自己過去,斷然不會說這樣容易讓人戳穿的謊來。
沈清薇從炕上起身,對着銅鏡理了理自己鬆散的鬢角,將那青玉簪插在髮髻中,一身鬆散的軟煙羅流仙裙,配着頭上的湖水染煙色的銀線絞珠軟綢長衣,看着整個人如同在畫中走出來的一樣。
沈清薇嬌俏的朝着良辰笑了笑,捏着帕子道:“既然他叫我過去,少不得去討一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