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飛快,一眨眼便到了端午那日。沈清薇平素並不愛怎麼專研詩詞曲賦,但上次在重陽詩會碰巧得了頭籌,因此倒是很怕這一回在人前丟醜,故而將她以前私藏過的基本詩集拿出來看了幾眼。
沈清薇素來喜歡那種孤本雅集,且都是那種冷僻孤絕的作品,並不被世人津津樂道,她卻喜歡的很。不過古人歌詠端午的詩歌卻不多,自是比不上中秋和重陽,但是研習一下古人的風俗雅事,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良辰見沈清薇一早就起了,只命小丫鬟們送了水過來洗漱。因爲家中戴孝,沈清薇只選了一件紗綠色大袖對襟羅紗衫,底下是白色繡淺粉色芙蓉花樣挑線裙子,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一樣,清雅卻不失嬌豔。
她頭上戴着白玉雕蓮圖案的簪子,幾朵蓮花或綻或合,讓人嘖嘖稱奇。這是沈清薇第一次以準豫王妃的身份參加這樣的雅集,她心裡自然也是不一樣看待的。
良辰見沈清薇穿好了衣服,忍不住開口道:“姑娘這一身衣服,更比那一身雨過天青色的好看,那一身實在素淨,穿着就像是要騰雲飛走一樣,這一身倒是像那荷花仙子似的。”
沈清薇聞言,只是笑了笑,卻瞧見她端進來的盤子裡放着兩串五色絲線,沈清薇這纔想了起來,民間過端午的時候,未出閣的姑娘家都要佩戴五色絲線,寓意吉祥如意、長命百歲的意思。
良辰便將盤子裡的一串五色絲拿了出來,遞給了沈清薇道:“這是四姑娘早先留下來的,說是要端午節帶的,如今四姑娘雖然去了江南,姑娘一個人總也要帶的,奴婢便拿了出來。”
掐指算一下,沈清萱這時候應該也已經到了林家。金陵繁華似錦,聽說玄武湖上的龍舟比賽一點兒也不比京城的遜色,只怕沈清萱今日也是玩得樂不可支的,只是終究自家姐妹們不在一處,有些冷清罷了。
沈清薇拿了一串帶在自己的手腕上,卻瞧見盤子裡另放了一條看上去粗了許多的,良辰不待她發問,便笑着道:“這另一串,說是送給心上人的,姑娘不如帶了去,等瞧見豫王殿下的時候送給他可好?”
沈清薇心下便暗笑,李煦估摸着也不會帶這種東西吧?可這東西的寓意卻吉祥,是長命百歲的兆頭。沈清薇想了想,便從那盤中將另一串五色線給拿了起來,誰要李煦前一世這般短命,如今她倒是一天也放不下心來了。
沈清薇穿戴整齊,謝氏也已經早早的起身,往流霜閣來瞧她了。謝氏沒出閣之前,也是會玩的姑娘,雖然沒有沈清薇這般才情,卻也因爲身份尊貴,容貌俏麗在一圈閨秀中也是及受歡迎的,因此見沈清薇去參加這樣的雅集,便忍不住過來問一句,看看有什麼要自己幫忙準備的。
“我已經喊了兩個老媽媽,專幫你提着茶爐子,這幾天天氣熱,若是沒有一口茶喝,在外頭怎麼使得?”
其實沈清薇本身卻並不是這般嬌妻的人,但是謝氏既然安排的這般妥當,她也樂的接受。雖然那九龍湖邊上有不少茶肆,但是路邊的茶水,總沒有在家帶去的乾淨爽口。
“那就多謝母親了。”沈清薇一邊說,一邊站着起身,謝氏瞧見她這一身素衣打扮,頓時皺了皺眉頭,可一想着小謝氏剛去了,雖然他們這一房不用守孝,卻也是國公府的喪事,因此便也沒好說什麼,又多看了兩眼,反倒品出了這一身衣服的好處,便笑着道:“不是我說,你當真是越發出挑了,濃淡適宜,穿什麼都好看。”
沈清薇見謝氏這麼說,也忍不住就笑了,想着謝氏如今也是越來越不謙虛了,哪有這般誇自己閨女的。謝氏說完,只嘆了一口氣道:“我今兒也沒法出門,你玩的高興一些再回來。”
沈清薇去福雅居給老太太請了安之後,便出了角門,順道去了戶部侍郎黃家接了黃佳盈,兩人便一起往九龍湖去了。
黃家原不是京城本地人家,四年前黃大人進京爲官,纔來的京城。不過黃大人這官倒是做的不錯的,戶部雖然掌管天下財政,這兩年卻也沒有鬧出什麼大笑話來。況且戶部尚書韋大人早已年邁,這兩年戶部的主要權柄,已經落在兩個侍郎手中,這黃大人便是其中一位。
沈清薇雖然也不懂什麼結交權貴之說,可想着將來李煦要在京城站穩腳跟,身後必定也要有些依傍,他是個什麼打算自己也不清楚,但自己倒是可以先結交一些的。
沈清薇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結交黃佳盈的心思不夠單純了,又自嘲了起來。黃佳盈身子文靜,因並不是京城土生土長的姑娘,和周琦比起來,卻是天壤之別。周琦來了京城照樣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黃佳盈倒是小心翼翼,一派大家閨秀的樣子。
沈清薇從和黃佳盈的談話中得知,黃家在山西當地也是大戶人家,不過是商賈出生的,之前也出過兩個舉人,只不過都沒當上京官,她父親是唯一一個當上京官的人。再加上黃家在山西的根基,更是富貴逼人,只是本朝重弄輕商,因此黃家自來了京城,就越發不敢露富了。
“我以前在山西的時候,也經常出門玩,我們那地方胡人多,喜歡打馬球,京城打馬球的卻少,不然的話,一年也可以出來玩好幾回了。”
大周重文輕舞,以前因爲太祖旨意,有爵位人家的子嗣必須要會騎射,因此還好一些,可這些年邊關平定,人民富足,這些原來的傳統也漸漸的就摒棄了。很多世家子弟都已經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了。
“我聽說最近京城也開始盛行了起來,只是喜歡的人並不多而已,若是朝廷很推行馬球比賽,那將來玩的人肯定就多了。”沈清薇倒是很希望朝廷能推舉一些這樣的活動的,不然大家一味的讀聖賢書,將來萬一有個戰亂,這些只懂得紙上談兵之人,又如何能護住大周的江山。
“我們那邊的馬球塞,都是幾個富商各自養的球隊,那些球員什麼都不做,專只要踢球好就行,因爲有賭局,所以輸贏很大,好球員的身價都能在京城買上一棟三進的院落,我們族裡就有一個球隊,每年能爲我們家賺這麼多銀子。”大約是因爲黃佳盈平常並沒有什麼朋友,且沈清薇在別人眼中又是目下無塵的人。她自覺的沈清薇肯折腰交她這個朋友,又想着將來崔家和沈家是親家,她又是崔家的媳婦,便對沈清薇更信任了幾分。
黃佳盈不過拜了拜手掌,沈清薇便知道她說的是多少了。沈清薇雖然不理庶務,但平常也會沒事算一算,衛國公府這些店鋪、莊子,一年加起來的利潤也不會有這個數。可黃家不過就是支持一個球對,一年便能賺這麼多的銀子,簡直讓人咋舌。
沈清薇心道,怪不得這黃大人能當那麼多年的戶部侍郎,他壓根自己就不缺錢。怪不得李煦提議要給參加龍舟比賽的官員每人多發一個月的餉銀,黃大人也這麼慷慨,戶部肯定也是不缺錢的。
“那你嫁給崔家大少爺的嫁妝,自然也不少咯?”沈清薇只打趣問黃佳盈道。
黃佳盈是姑娘家,聽見別人說這個,到底有些羞澀,只笑着道:“那倒也沒有,母親說準備的太多了,怕嚇着她們家了,再說我們也不是賣女兒,沒必要做給別人看。”
沈清薇不得不歎服這位黃夫人的想法,也感嘆黃大人當真給黃佳盈找了一門好親事。崔家雖然不富貴,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百年清貴之家。從崔家祖上到現在,也出了兩任的帝師,還有不知道幾任的國子祭酒。可謂是真正的桃李遍天下的世家了。
黃家卻是商賈之家,沒什麼底蘊,可這樣一個聯合,將來黃家子弟必然還有成才的,那時候就沒有人會瞧不起他們了。
除了像衛國公府這樣的百年貴胄之家,想要改變一個世家的命運,最快捷方便的辦法,就是聯姻。
沈清薇想到這裡,邊覺得沈清萱要是能嫁給謝玉,這真是最好不過的了。
兩人又閒聊了片刻,便到了九龍湖岸邊,九安山隔湖相望,岸邊早已經搭好了一整條的涼棚,靠左邊的均是女眷,右側的則是男賓。朝廷的觀景臺搭在了正中間,李煦穿着一身銀白色繡雙龍戲珠圖案的蟒袍,已經站在上頭。
這時候早有宮中的內侍在一旁維持秩序,沈清薇一聽他們說話,才知道今日皇帝也要出來觀戰。皇帝對鎮南王原本就抱着懼怕與提防的心思,如今他死了,他必定是心情愉快的時候,放着這麼大好的盛世不出來玩樂一回,當真是不符合他的性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