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雅居里頭,老太太也剛剛起身,正端着一盞紅棗茶潤嗓子。昨夜三老爺回來之後,鬧出了動靜來又出門了,原先她這裡是不知道的,今兒一早,纔有門上的人過來回了話。衛國公府向來是人人循規蹈矩的,從來也沒有什麼人徹夜不歸的,自從幾個月前發生了芸香的事情,老太太纔開始關心起了三老爺的動向。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自從林氏南下之後,三老爺居然經常日夜都不回家來。
老太太原本是要說他的,可後來林老夫人去了,三老爺便去了南邊,這一來二去的,便耽誤了下來,因此也就沒顧上。如今不過從南邊回來了幾日,三老爺就又夜不歸宿,老太太這心裡就又嘀咕了起來。
以前這些晚輩的事情,她還能跟張媽媽說上幾句,可自從出了芸香的事情,張媽媽覺得愧對了老太太,因此便推說自己年紀大了,要回莊子上去,如今也不常來老太太的房裡了。老太太如今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好在房裡的這些丫鬟也都懂事,見老太太這樣唉聲嘆氣的,也知道是在爲剛剛門上人回的話生氣,便勸慰道:“老太太,奴婢雖然還是個姑娘家,可也長聽我母親說,兩口子吵架那都是牀頭吵牀尾和的,老太太也別太擔心了。”
老太太聽了這話,卻也沒有松下眉宇來。昨夜原本是中秋,按例家家戶戶都應該團團圓圓的,可偏生三老爺不肯回家吃團圓飯。林氏從她這福雅居離開的時候,臉上的神色也很平靜,也瞧不出半點兒不高興的樣子,沒理由是她起的頭。老太太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想不明白,便嘆道:“你們這個三老爺,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如今好容易把這件事情安頓好了,他還發什麼渾?你一會兒讓小丫鬟去門房說一聲,就說今兒等三老爺回來了,讓他上我這邊來。”
如意只乖乖的領命下去,纔在外頭吩咐好了,便瞧見沈清薇和謝氏過來了。
老太太也從房裡出來了,見了沈清薇,只笑着道:“今兒倒是你們來得最早了。”
往日來老太太這福雅居這邊請安,沈清萱和林氏必定是頭一個到的,今兒卻沒見來,老太太便隨口說了一句。謝氏本想寒暄一句,又想起沈清薇告誡的話,便生生就把話嚥了下去,倒是沈清薇笑着道:“起早了,索性就過來了,老祖宗今兒起的也早呢!”
謝氏便站在一旁陪笑道:“就是,老太太今兒起的也挺早的。”
沈清薇親自送了一盞茶給老太太,和謝氏便坐了下來。過了片刻,沈清蕊也過來給老太太請安了,獨不見沈清萱過來。往常只要沈清萱在,福雅居里頭都是說說笑笑的,這會子幾個人端坐着喝茶,倒是略顯得有些冷清了。
老太太一早起來,聽了三老爺這事情,心下自然是有幾分不快的,因此便也冷着臉不說話而已。衆人正尷尬着,忽聽外頭丫鬟來傳話,說是沈清萱過來給老他太請安了。
原來沈清萱昨夜睡得早,也和沈清薇一樣並不知道三房的事情,今兒一早,是聽了院子裡丫鬟們渾說,才知道了一點兒,又把田媽媽叫過去問了幾句,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沈清萱便急着去正房找林氏,林氏昨夜卻是一夜未睡,整個人也都昏昏沉沉的,靠在牀頭想心思,見沈清萱進來,越發覺得委屈了幾分,便拉着她的手落淚。
沈清萱只當是林氏爲了芸香的事情生氣,便安慰林氏道:“母親快別難過了,其實我也想通了,像大戶人家,三妻四妾再平常不過了,不管是怎麼來的,如今父親既然有了,那母親只當是多了一個人幫着母親服侍父親就好了,也沒有什麼好生氣的,反正將來她不管是生男生女,也越不過我和年哥兒的,母親就放寬心吧!”
林氏哪裡是爲了這些難過,可聽了沈清萱的話,卻也只有點頭的份兒,只強笑道:“好了,你快去些去老太太那邊吧,一會兒晚了,老太太又改問起來了,我今兒是不能過去了,這樣子若是過去,平白讓人笑話。”
沈清萱見林氏哭得眼睛紅腫,確實不能見人,便點了點頭道:“母親就在房裡好好歇息,我去老太太那邊替母親告假。”
林氏點着頭目送沈清萱離去,心裡卻也暗暗下定了決心,便是爲了沈清萱和沈伯年,她也要跟三老爺開誠佈公的談一次。
老太太見沈清萱過來,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雖然知道她今日爲什麼遲了,卻也沒故意問她,只笑着道:“就等你來呢,今兒早上做了你喜歡吃的水晶蒸餃,一會兒多吃幾個,等過兩和你五妹妹去了書院,可就沒這麼些好吃的了。”
書院八月十八日金秋盛會,可不還剩兩天的時間,這福雅居又要冷清了。沈清薇想起去年金秋盛會的事情,還覺得就像昨日一樣。
“等過幾日,就有你們的苦日子受了,剩下這兩天的好日子,且好好享受享受。”
沈清萱只低着頭沒說話,過了片刻,才擡起頭道:“老祖宗,我母親今日身子有些不適,讓我來向老祖宗告假呢!”
老太太自然知道林氏身子不適的原因,便笑着道:“你和你母親剛從南邊回來才幾日,興許是有些水土不服,好好休息幾日也好,我這邊也沒有什麼事情,用不着她天天過來。”
沈清萱便點了點頭,謝氏還想說幾句,終究不知道說什麼好,便陪笑道:“三嬸子是應該好好休息幾日,這幾天家裡也沒有什麼大事,保養身子要緊。”
幾個人又閒聊了幾句,謝氏便起身告辭了,老太太見她今日話也不多,本不想和她說什麼,可一想起這國公府的大小事務一直都是謝氏在管,三老爺徹夜不歸的事情,謝氏竟從來沒有和自己提起過,若不是出了芸香的事情,老太太派了人去門房問起,壓根就不知道三老爺如今糊塗到了這步田地。老太太想起這些,心下又覺得有幾分生氣,便對謝氏道:“一會兒姑娘們都走了,你再過來一趟,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謝氏聽了這話,心裡越發打起了鼓來,這幾日她張羅着中秋宴會,處處可謂是盡心盡力,況且昨夜三房的事情,她也半句閒言碎語沒說,老太太如今要找她,倒是不知爲了什麼事情。只是謝氏雖然心裡有些嘀咕,但終究是老太太吩咐的,她也不敢多問,只福身應下了,便先出門去了。
沈清薇心下倒是也覺得有幾分奇怪,但當着老太太的面兒她也不便問,便存着心思,在老太太這邊用過了早膳。
早膳過後,姐妹三人又陪着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便各自告辭了。沈清薇和沈清萱一路同行,見沈清萱走路都發着呆,便拉着她往自己的流霜閣來,好歹稍微勸她幾分,畢竟那些大人的事情,還輪到她們擔憂。
沈清萱如今也沒有別的人好傾訴的,便和沈清薇一起坐在了炕頭,靠在她的身上,一邊擦眼淚一邊道:“以前從沒有聽說我母親和父親有什麼不好的,只是最近才奇怪了起來,父親去了南邊,也不跟母親親近了,兩個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回來又出了這樣事情,我原本以爲並不是什麼大事情,誰知道還吵了一場。”
沈清薇聽沈清萱說的含含糊糊的,也分不清個所以然,只不過心中覺得有些奇怪而已。按理說三老爺趁着林氏不再的時候睡了房裡的丫鬟,這明擺着是三老爺自己的不是。林氏一回來知道了這件事情,還沒來得及發作,老太太那邊就想了計策,把那孩子保了下來,怎麼說這都是三老爺的理虧,林氏是從頭到尾沒有半點錯處的。早上謝氏來的時候,也沒有說清楚,可方纔聽了丫鬟們議論,倒好像是三老爺先起的頭子,這就奇怪了。
難道林氏有什麼地方,讓三老爺不滿意的嗎?看着卻也不像。
“你快不要胡思亂想了,長輩們吵架,興許也不是我們想的這些理由,橫豎他們是長輩,他們的事情也由不得我們小輩管的,等過兩日他們想清楚了,也就沒事了。你想想你父母,也是近十幾年的夫妻了,哪裡就會爲了這麼點小事情,就吵得不可開交的。”
沈清萱聽了這話,卻還是難受的很,只一味道:“三姐姐,你不知道,我父親已經好久沒有回母親的房裡睡了。”
這些的事情,沈清薇如何知道,可被沈清萱這麼一說,沈清薇也疑惑了起來,只擰眉想了想,纔想出了一個理由來:“你姥姥去世了,你母親必定是要守孝的,不和三叔同房,也是正理,你自己胡思亂想個什麼?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說出這些話來,也不害臊?”
沈清萱聽沈清薇這樣一解釋,倒也聽着有理,便沒再繼續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