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有小丫鬟在門外喊着下雨收衣服,沈清薇眉間的皺紋卻一直都沒有鬆開。林氏想對付謝氏,其實從十幾年前就已經開始了。
而謝氏全然沒有警覺,一步步的走進了林氏挖好的坑裡。沈清薇嘆了一口氣,如今林氏尚且還能因爲沈清萱的事情做低服小,將來若是沈清萱嫁入了平寧侯府,做了侯夫人,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就此撕破臉來,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場兩敗俱傷的爭鬥。
“三丫頭,你三嬸孃不會真的把這事情告訴老太太吧?畢竟放賬的事情,她也有份的,她難道會這麼傻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謝氏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只小聲的說了幾句,但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
沈清薇見謝氏終究有了那麼一點戒心,只急忙再接再厲道:“母親如今是沒什麼事情得罪了三嬸孃,三嬸孃自然不會說,可以後萬一要是有什麼摩擦,我可就真的說不準了。”
沈清薇雖然知道謝氏和林氏的終極矛盾在什麼方面,可在謝氏跟前實在無法啓齒,只能這樣旁敲側擊的讓她有所警覺。
“我怎麼會得罪她呢,上回芸香的事情,我已經聽你的話,再也不提起了,今兒瞧她的氣色不錯,想來是和三老爺已經和好了,她應該不會再記着這些了吧?”謝氏一邊說,一邊想着最近和林氏相處時候的光景,好像林氏看着似乎真的沒有之前那麼隨和了,只是她一向心大,倒是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這時候想一想,難免有些不安了起來:“罷了,我知道了,以後對她再客氣幾分便是了。”
沈清薇見謝氏這樣,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只開口道:“母親的那些東西,還是早日贖回來的好,雖然父親不會過問,可當鋪是個往來人口最多的地方,萬一要是被人瞧見了,終究也是不好的。”
謝氏只點了點頭,想着等到了年底,一併再把這些東西贖出來不遲。
卻說沈暉在家中養了三五日之後,腰患漸漸好了,衙門中的事情不少,便銷了假,每日裡一早便往宮裡上早朝去。
李煦如今也在皇帝的旨意下開始議政,每日下朝之後,便去皇上的御書房中,兩人一同商議國家大事。只是皇帝憊懶,自從有了李煦,反倒越發讓自己清閒了起來,往往只留李煦一個人在御書房查看奏章,儼然一副太上皇的樣子了。
這日下朝之後,李煦便把沈暉叫住了。
如今已近十月份,每年官員的升遷考覈也要開始了,吏部確實也到了忙碌的時候,沈暉見李煦把自己喊住了,以爲是要說吏部的事情,更是不敢怠慢,把前幾日呈上去的奏章一一想了一遍,見並沒有什麼有紕漏的,這才略略放下了一些心思來。
此時已過了早朝的時候,朝房裡空蕩蕩的,只有小太監遠遠的服侍在一旁,李煦見沈暉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便招呼他一起坐了下來。
“國公爺的腰患可好些了?”李煦端起茶盞開口,眉梢略略一挑,視線從沈暉的臉上掃過。若不是引泉親眼所見,李煦只怕也不敢相信,如此嚴謹自律作風持正的沈暉,也有那麼一段風流的過往。
“多謝殿下記掛,微臣的腰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沈暉恭敬的回答,這時候正有宮女送了熱茶上來,沈暉接過了熱茶,略抿了一口,將茶盞放在了一旁,略有幾分坦然之色。
李煦勾脣笑了笑,雖然並不想管沈家的事情,可看着沈清薇爲了這事情傷神,他又實在有些於心不忍。再加上沈暉是朝廷二品大員,這樣的事情若是鬧出來畢竟有傷風化,李煦還是決定委婉的提醒一下沈暉,免得行事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抓住把柄。
“那就難怪了,我說國公爺若是腰患沒痊癒,大約也不會去七寶鎮了。”
李煦的話才一出口,沈暉驟然就變了顏色,臉上帶着幾分驚愕看着一旁仍舊雲淡風輕悠閒飲茶的李煦,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那日他特意沒有用自己專用的馬車出城,爲得就是避人耳目,而且他一路上都沒有露過臉,唯一會被李煦看見的時候,必定就是他從馬車上下來,從柳園的後門進去,或者是從柳園出來上馬車的時候。
只是那時間不過才片刻,怎麼會那麼巧合,偏偏就被李煦給撞見了呢?沈暉擡起頭來,有些茫然的看着李煦,後背陡然生出一身的冷汗,起身半跪在李煦的跟前,一時語塞。
“殿……殿下……”
李煦聰明過人,怕是早已經知道了那日柳園中出現過的另外一個人是誰。
“衛國公起來吧,本王原是不想管你的家事的,只是這其中牽扯到了薇薇,本王不得不管而已。”李煦放下手中的茶盞,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沈暉,眼神中透出一絲凌厲。
“薇薇她?”沈暉擡起頭來,看着李煦的視線中滿是疑惑。
“那日薇薇看見貴府的三太太出府,便讓我跟了上去,看看她到底做什麼去了,只是沒有想到,原來是……”李煦說到這裡,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沈暉二品大員,這些面子還是要給他的。
“那請問殿下,薇薇她知道嗎?”沈暉回想起那一日沈清薇曾找過自己,卻沒有提及此事,想來是並沒有看見的,不然的話,以沈清薇的性子,只怕父女倆之間又要有一番爭執。
“本王並沒有告訴薇薇,國公爺想來也是如此吧?”李煦看了一眼沈暉,臉上的表情依舊淡然,在說話的口氣卻嚴肅了幾分:“國公爺一世的英明,端然不能毀在了那樣的女子手中,本王也不想看見國公爺身上有任何的污名,畢竟你是將來的國丈大人。”
沈暉的神色略略一冷,已經完全明白了李煦的意思。他對林氏念及舊情,下不了狠手,可在李煦眼中,林氏只是一個會壞事的婦人而已。況且……這些事情若真的鬧了出來,對沈暉的仕途,衛國公府的聲譽,當真是莫大的污點。
“殿下的意思,微臣懂了。”
李煦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過兩個月就是我和薇薇的大喜之日,這短時間衛國公府還是安靜些的好,國公爺若是拿定了主意,也等事情過了之後吧。”
沈暉一面點頭稱是,一面在心中暗暗思忖,李煦看似溫文爾雅,沒想到竟這樣的鐵腕冷酷,竟然比先太子更果決幾分。
“微臣明白了,請殿下放心。”沈暉對着李煦又是一拜,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站着的自己,竟然好似沒有坐着的李煦高大一樣。
衛國公府三房,林氏正歪在軟榻上休息,沈清萱早已經病癒去了書院,林氏從福雅居回來,想着這些日子又恢復了以前做低服小的樣子,心中便覺得有些失落。
林氏等了十幾年,好容易熬死了小謝氏,等着謝氏出差錯,她好上位,沒想到沈清萱的身世暴露,她一手計劃好的事情,生生爲了這個耽誤了。只是……沈清萱畢竟是林氏的女兒,林氏再狠心,也確實沒辦法不顧忌沈清萱的想法,如今她好容易和謝玉定了親,若是因爲這個黃了,還不知道要多傷心了。
林氏悠悠的嘆了一口氣,十幾年了,她想做的事情一件沒有做成,沈暉依舊對自己無情,這衛國公府依舊在謝氏的手中掌管的一團亂。
田媽媽見林氏嘆起了氣來,只又開口勸慰道:“好好的,太太怎麼又嘆起氣來了,這兩日三爺都在太太的房中,太太還有什麼不滿嗎?”
林氏冷哼了一聲,她能有什麼不滿,就算是有不滿,被沈暉和沈清薇連番的威脅,她也不敢有什麼不滿。
“我只是嘆我的命苦,有的人天生就是侯門閨秀、國公夫人,可我明明只嫁了一個庶子,卻還要被說是高嫁了。難道我們商賈之家天生就低人一等嗎?”
林氏這話卻讓田媽媽沒辦法應對了,那時候她們在江南的時候,也從來沒有人敢小看了林氏,也有官宦人家的人求娶林氏,只是那時候林氏一心嫁給沈暉,對那些人如何能入眼呢?
“太太快被這麼說了,我們怎麼就低人一等了,二太太拿着銀子請太太替她放賬的時候,不照樣是和和氣氣的嗎?依我看,這些個大戶人家也就是看着體面,真論起錢財來,只怕還不如我們林家呢!”
“那是自然,他們又不懂怎麼做生意,只有出賬沒有入賬,時間長了不虧空都算好的了,若論積蓄,只怕還當真沒有多少。”林氏說到這裡,眉梢略略的挑了挑,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來。
“我倒是差點忘了,我這邊還有着不少二嫂子的體己呢,怎麼如今三丫頭置辦嫁妝,倒是沒見她過來問起呢?”林氏擰着眉頭略想了片刻,心中多少還有幾分得意。這些年謝氏雖然在場面上從來沒給自己臉色看,但林氏知道,謝氏壓根也沒把她這個商賈出生的小嬸子放在眼裡,而唯一每年謝氏給林氏好眼色看的時候,就是林氏給謝氏送利錢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