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錦屏坐在妝臺前頭理了理自己的鬢髮,開口道:“我倒是不着急看這些,橫豎從今兒開始,每日裡要過來上學,也沒有什麼時間看,倒是不知道婉玉的身子怎麼樣了,前一陣你不在京城,我去看過她,她還問起了你來。”
現在的這些人事,對於沈清薇來說,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崔錦屏猛然提起張婉玉來,沈清薇倒是微微愣了一下,只放下了手中的書本,擡起頭道:“今年是丁酉年,要是沒記錯的話,秋闈剛過?”
崔錦屏見沈清薇想了起來,只開口道:“正是呢,秋闈剛過,我父親整日裡在那邊嘆息,說今年國子監的學生又不是紫霞書院的了,算算日子,再過半個月,也該發桂榜了。”
沈清薇心裡想的確不是這個事情,而是前世張家因爲這一科秋闈的舞弊事件,被皇帝抄家查辦了,男子發配邊關,女的送入教坊,可憐張婉玉年紀輕輕就被送入的教坊司,再裡面沒熬幾天,就香消玉殞了。
沈清薇前世還爲了這個事情傷心了好一陣子,也不知道這輩子張能不能躲過一劫?別人家的事情,她雖是管不着的,可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閨中好友再次墜入風塵,不幸而亡,沈清薇心中還是多有不捨。
“婉玉的身子好些了沒有,若是好了,倒是可以來書院裡上學的,她一個人悶在家裡也不是個事情,還要多出來走動走動纔好。”
“我上回去也是這麼勸她的,她也沒說不願意,只是說都一年多沒來書院了,怕來了不習慣,改日若是有空,不如我們一起去勸勸她如何?”
沈清薇一心想見見張婉玉,便答應道:“那我們這次休沐就去吧,我也有好久沒見到她了,明兒就讓丫鬟先送了拜帖過去,這樣也就不失禮了。”
崔錦屏便笑着道:“瞧你這急性子,不過也是,這兩個月,你也病了,也鮮少出門來,我原本是要去探探你的,可我家老太太身子又不大好,我也不好意思出門。”崔錦屏說到這裡,臉上就越發紅了起來。
沈清薇想了片刻,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情來,前世崔家老太太好像是第二年中秋上頭沒了的,因爲要守孝,崔錦屏和沈伯韜的婚事一拖就是三年,等崔錦屏過門的時候,都已經是三年後的事情。謝氏因爲這個事情,心裡老不受用的,別人家這個年紀都已經抱孫子了,她兒媳婦纔剛過門呢。
沈清薇瞧見崔錦屏臉頰紅紅的樣子,便湊到崔錦屏的耳朵邊上小聲道:“雖說大周朝的規矩,是要姑娘們上過了女學結業了,纔開始婚配的,可也不乏有幾個一早就定了親的,你家老太太那個身子,時好時壞的,確實讓人不放心,倒不如先定了下來,早早的就過了門,以後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也好過耽誤了你。”
崔錦屏畢竟是姑娘家,聽沈清薇這麼說,臉就越發紅了起來,只擰眉道:“我倒是沒什麼,只是我哥那邊,我母親倒是急了,但眼下再急也要等明年春闈過了,況且哪裡有哥哥尚未娶親,妹妹就急着出嫁的,所以……我也不急了。”
沈清薇被崔錦屏這麼一說,腦子就亂了起來,幾十年前的人事一下子涌了上來,她也記不得崔錦屏的兄長最後娶了哪家的姑娘了,聽她這麼說,只笑着道:“到明年春闈,也不過就四五個月的事情了,說起來也快了。”
沈清薇和崔錦屏兩人咬了一會兒耳朵,那邊沈清蓉心裡就厭煩了起來,只壓低了聲音,帶着幾分埋怨道:“大中午的,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崔錦屏以前也不是話多的人,雖然和沈清薇交好,兩人倒也確實沒有這樣長聊的,大家都是各自回了寢房就休息的,也沒鬧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崔錦屏瞧見沈清蓉那樣,心下倒是有些瞭然了。
她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家裡不乏有幾房堂表親戚的,姑娘們的心思多半是差不多的。這沈清蓉雖然是沈清薇的姐姐,卻處處不如她,如今在女學了,也只能處處仰仗她,這種心底的酸楚,崔錦屏也明白幾分。
只是以前瞧着她似乎從不露在表面上,如今倒是越發藏不住了嗎?
沈清薇見崔錦屏臉上有些尷尬,只拍了拍她的手背,給她使了一個眼色,開口道:“我這會子倒也有些困了,這就睡下了。”
崔錦屏便也笑着坐回到自己的牀榻邊上,下了簾子正打算休憩,就聽見外頭傳來姑娘家抽噎的聲音,沈清薇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瞧見沈清萱哭紅着雙眼,從外頭跑了進來,撲到沈清薇的懷中哭着道:“三姐姐,我要在你這邊睡,我不過去我那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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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薇一向知道沈清萱嬌俏可愛,人也是咧咧的,尋常小事再沒有讓她哭鼻子的,這時候見她哭的這般傷心,便知道定然是有事情發生,只一面拿帕子給她擦眼淚,一面問道:“誰敢欺負你呢?這裡誰不知道你是國公府的姑娘,是老太太心尖尖上的人呢!”
一旁的沈清蓉聽了這話心裡很不受用,可當着外人的面,也只好跟着問道:“就是,誰沒事閒着欺負你來,今兒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怎麼竟挑我們衛國公府的人欺負?”
沈清萱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淚,擡起頭看了沈清薇一眼道:“就是……就是那幾個從江南來了,要跟我換牀位,我不肯,她們就說我不過是個國公府庶出的嫡女,有什麼資格不肯和她們換,還說……還說我外祖家每年都要給她們家裡送銀子,說我是滿身銅臭堆出來的人。”
沈清薇聽了這話,反倒真是要笑出來了,這些年皇帝整頓吏治,最想整治的就是江南的那幾個地方官,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說出這樣沒腦子的話,真是要笑死人了。
不過見沈清萱哭的傷心,沈清薇還是小聲寬慰道:“別跟那些人一般計較,她們瞧不起你外祖家,可還不是花着你外祖家送的銀子,可見她們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此明目張膽的說自己受賄,看來她們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沈清萱聽了這話,只抽噎着點了點頭,崔錦屏見她哭的頭髮都散了,忙拉了她坐到妝臺前頭,笑着道:“我來幫你篦一篦頭,你先就在我們這邊睡吧,我們這兒正好多一張空牀呢!”
沈清萱總算是被勸住了,她平常在家很少受這種欺負,且又是頭一天進書院,受了這樣的委屈,自然是要哭的。沈清薇想了想,卻也氣不過,老太太對沈清萱尚且這般疼愛,哪個沒臉色居然敢這樣對沈清萱,沈清薇一時沒忍的住,等沈清萱睡下了,自己反倒起身走了出去。
崔錦屏忙就跟了出來,見她臉上還帶着幾分怒意,只開口勸道:“那幾個都是從南方來的,聽說有一個是鎮南王的女兒,還有幾個是南方各布政司府上的小姐,你也知道如今南方那邊不安生,皇上少不了要有依仗他們的時候,不然的話,也萬萬不會開了這個先例,讓他們的女兒直接進琅嬛書院來。你想想看,這琅環書院也不是花錢就能進的來的地方,這京城裡尚且還有很多官家姑娘想進來還進不來呢,更何況說她們,你何必要去討這個晦氣呢?”
沈清薇如何不知道如今的現狀,只是正因爲她知道,所以她也不怕踢這個硬釘子了。皇帝對鎮南王早有不滿,南方的幾個官員也都和他勾結慣了,沈清薇上去挑釁一番,在大人們眼中,那也不過就是姑娘家鬧着玩的,也不會聯繫到那些國家大事,只是在皇帝的心中,能這樣修理一番鎮南王的女兒,必定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沈清薇推開了崔錦屏,笑着道:“我自有分寸,你看我像是喜歡無事生非的人嗎?只是這一次若是不給她們一個教訓,只怕她們將來越發目中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