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寶坊一向是京城裡頭做首飾的第一家,已有上百年的歷史,每年這裡新推出的款式,連宮裡的貴人都爭相搶購。沈清薇前世對這些珠寶首飾沒有半點熱情,在她看來,有這些時間研究這些吃喝穿戴,還不如看幾本書來的讓人痛快。
可自從進宮之後,長期的寂寥也讓沈清薇稍微改了一些興趣,作爲應景,她也會對皇帝賞賜的這些東西看上幾眼,久而久之,便也品出了這些東西的好來。
比如以前宮裡的姐妹,若是送一冊孤本給她們,必定沒有送幾樣手飾來的讓人歡心。
七八月的天氣,正是京城最炎熱的時節,可這珍寶坊裡頭卻透出絲絲的涼意來,原來左右靠門的地方,都用青花瓷的大筆洗缸放着窖冰,人一走進去,頓時清涼舒爽,暑期全消,可以靜靜心心的欣賞這店裡頭琳琅滿目的首飾。
沈清薇才踏進去,便有專門待客的女掌櫃迎了過來,見沈清薇面生的很,也不由蹙起了眉宇來。
說起來這珍寶坊也是京城首飾坊的第一家了,就連宮裡頭的公主她也招待過幾回,可唯獨眼前這位容貌舉止皆透着貴氣的姑娘,她當真是一次都沒有見過。
沈清薇掃過正在店堂裡頭看着首飾小聲輕語的姑娘們,將視線又落回到了眼前的待客之人身上,朝着她微微一笑。
那女掌櫃頓時覺得這笑容中透着難掩的自信,偏生一點兒也不讓人覺得高高在上,比起方纔她招待過的程國公家的姑娘,涵養不止高了一層,聽說那姑娘還素有才女的美名,看來這所謂的才女,也不過就是看臉而已。
那女掌櫃頓時就對沈清薇又多了一些好感,正笑着要上前開口招待,沈清薇身邊的丫鬟良辰開口道:“店家,你們這兒有雅室嗎?帶上圖冊到雅室裡頭讓我們姑娘選吧。”
那人原本已覺得沈清薇貴氣逼人,如今她這身邊的丫鬟一開口,居然也是這樣的氣勢,頓時讓她也覺得自己矮了幾分,對沈清薇的身份只越發迷茫了起來。
沈清薇如今卻是從善如流的很,再不像前世那般眼高於頂,只環視了一下四周,見這店堂裡也有不少人在看首飾,便笑着道:“不必麻煩了,看畫冊如何有看實物的好,我隨便逛逛就好,店家不必招待了。”
那女掌櫃原本還懸着一顆心,正不知如何招待的好,聽沈清薇這麼說,只笑着道:“姑娘慢慢選,這櫃檯裡頭放着的,都是時下流行的新款式,才推出不久,不過姑娘若是想選一些更貴重些的,也可以到裡頭一間,裡面放着的纔是本店的鎮店之寶。”
沈清薇聽那掌櫃的介紹,也自然知道像她這樣身份的人,必定更多的是往裡頭那間去的。兩個丫鬟聽了,也只在沈清薇身後小聲詢問道:“姑娘,不如我們去裡面看看?”
沈清薇只微微一笑,搖頭道:“不必了,幾位妹妹誰也不缺這幾樣首飾,我不過就是多日不見她們了,想買了當個見面禮而已,就選些平常的,樣子好看的讓她們帶着玩的就好。”
那掌櫃的聽她怎麼說,便笑着上前介紹道:“姑娘要樣式好看的,我們店裡倒是真好來了一批新貨,銀簪子上一律用南洋的珍珠鑲在上頭,邊上用米粒大的珍重串成了流蘇,最底下的珍珠足有龍眼那麼大,銀托子各掐成了梅花、蘭花、蓮花、芙蓉花的樣子,一套共四個,我想拿過來給姑娘瞧瞧?”
沈清薇聽那掌櫃的說得這般好,便也有了興致,只先在店裡待客用的紅木圈椅上稍稍坐了片刻,便瞧見掌櫃的端着一個寶藍色的錦盒,往這邊來。
盒子裡一共裝着四支簪子,確實巧奪天工,唯一的缺點就是顯得素淨了些,可這正好符合沈清薇的審美觀點。
沈清薇便笑着點了點頭,示意一旁的丫鬟問價付錢,卻不想有人正好笑着從裡間出來,見了沈清薇只微微一愣,旋即那一雙秀眉微微一挑,毫不留情的走上前來,看了一眼掌櫃的手中端着的錦盒,只笑道:“花掌櫃,我還沒說不買呢,你怎麼就拿着給我瞧過的東西給別人看了呢?沈姑娘貴爲京城第一才女,如何能看上這幾支破珍珠簪子呢?”
那姑娘說完,只冷冷一下,回頭對身後的丫鬟道:“把這幾根簪子收起來吧,我買了。”
這長相雖然也算的上嬌美,但出言挑釁的姑娘,正是程國公燕世子一母同胞的妹妹燕苒。以前仗着燕世子的才名,在京城也有才女一稱,可自從燕世子敗在了沈清薇的棋局之下後,燕苒的才名也一落千丈,如今京城的子弟,只知沈清薇而不知燕苒。
且除了在才名上,在容貌上,沈清薇也是勝過這燕姑娘幾分。這京城的姑娘家要想找個好夫家,無非就兩個條件,要麼靠臉,要麼靠才,可這兩樣都被沈清薇給拔尖了,如何讓她們這些人不氣惱?
其實沈清薇心下里也在暗笑,心道若是這姑娘知道了自己後來被才名所累,弄的只能嫁給比自己大十幾歲的皇帝,只怕這會子就不會對她有這麼大的敵意了。
沈清薇稍稍擡眸,瞧了燕苒一眼,不過就是小女孩使性子罷了,按照沈清薇對這些小姑娘的判斷,能看上這幾根素雅的髮簪的可能性是極小的。只不過……若是能從她的手中奪過去,那這髮簪對她的意義就不同了。
“燕姑娘說的沒錯,這髮簪確實入不了我的眼,只是我沒預料到,入不了我的眼的東西,燕姑娘你居然會看上,倒是奇怪的很,我本以爲我不要的東西,燕姑娘也是說什麼都不會要的呢!”小姑娘的心思,無非就是要讓你心裡頭不舒坦,只是對於沈清薇來說,都重活了一世了,真是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哪裡有功跟她們計較這些。
燕苒聞言,嬌嫩瑩白的膚色頓時就染上了一層紅雲,這時候若是承認自己喜歡這東西,那簡直是太掉架子了!燕苒咬着脣瓣一時氣的說不出話來,憋了片刻才挑眉道:“誰說我看上這東西了?我不過瞧着這簪子太素了,放在這邊未必也有人詢問,不如我做個好人買下了回去賞丫鬟也是好的!”
沈清薇只抿脣一笑,想起程國公如今位居戶部侍郎,爲了讓聖上寬心,恨不得每日都穿着帶補丁的朝服上朝,對家裡人的吃用也管教甚嚴,便笑着道:“倒是不知道程國公府這等富庶,連丫鬟們都是帶珍寶坊的首飾的,前日子還聽我父親提起,程國公穿的朝服都洗的褪色了,如此看來,莫不成是裝窮給人看的嗎?”
沈清薇說完話,脣角只微微一勾,見燕苒早已經氣得眼紅脖子粗了,只繼續裝作不知道:“我父親還說程國公兩袖清風,看來人不可貌相呢!”
燕苒本就嬌慣,雖然程國公三令五申,說自己在那個位置上不容易,可吃穿用度方面,也絕對不會虧待自己的兒女,所以即便儉省,也沒儉省到她的身上。燕苒聽了沈清薇這一席話,也只氣得七竅冒煙,只忍不住開口道:“沈清薇,你血口噴人,我……我……”
花掌櫃聽了沈清薇那幾句話,也知道她是個厲害角色,又聽聞燕苒喊了沈清薇的名字出來,更是嚇了一跳,原來這就是京城已經被傳成了神一樣的存在的才女,衛國公的嫡長女沈清薇。
眼看着燕苒那紅透的眼眶就要擠出淚來,花掌櫃只上前勸慰道:“這幾支銀簪說起來也確實不值什麼銀子,不過就是好看些罷了,既然燕姑娘不喜歡,我也不好意讓你白花了銀子,這簪子,我還是收回來的好了。”
燕苒原本也沒打算買這個簪子,聽說花掌櫃說要收回去了,也只稍稍鬆了一口氣,她每個月的月銀也有限,剛纔雖然一時意氣用事,說要把這簪子給買下來,等回去取銀子的時候,只怕還會被母親一頓數落,如今反倒好了,也算不得自己下不來臺。燕苒想到此處,還略略覺得有些幸運,心中正要偷笑,卻聽那花掌櫃的繼續道:“沈姑娘,方纔是小的沒弄清沈姑娘的喜好,拿了這髮簪過來給您看,真是過意不去的很,沈姑娘若是不嫌棄,這一套髮簪就送給姑娘,只當是我們珍寶坊給姑娘賠罪了,正如方纔燕姑娘說的,這髮簪再不濟,賞給丫鬟們帶帶,也是好的。”
這珍寶坊在京城開了上百年了,她們花家也雖說算不上什麼高門大戶,不過就是一個商賈,可也從來沒有哪個大戶人家的姑娘、太太、奶奶這樣埋汰自家首飾的,花掌櫃便是拼了這一單不賺錢,也是要讓那燕苒好看的。
沈清薇聞言也是一愣,旋即便弄清楚了花掌櫃的心思,只笑着道:“花掌櫃說哪裡的話,這簪子是極好的,只是我素來不喜歡這些,故而方纔還有冒犯之言,還請花掌櫃見諒。”沈清薇說着,只繼續道:“不過如今瞧着倒是越發覺得好看了,花掌櫃既然有如此美意,那清薇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