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
唯一可以跟她用英語交流的木格從外頭跑來,神情焦急:“你今天做了幾個人的飯?”
“8個。”陸小池凝眉,“怎麼了?”
“村長要來吃飯,你趕緊多煮一點。”木格將剛剛打回來的魚拿到外頭,用木棍梆梆幾下將那魚敲死,陸小池看了幾眼,覺得過於血腥,便沒有再看了。
來到這個地方已經第五天了,生活算是平靜,每天的工作就是給這兩家人做做飯收拾收拾屋子,這兩家人對她的工作能力表示了肯定,有一天還讓木格給她買了幾件新衣服回來。
這些服裝看起來像紗麗,又不太像,總之陸小池對此一無所知,她身無分文,想要走,也不知走向哪裡。她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來自哪裡。她也不記得自己原本的語言到底是哪個國家的語言。
她問過木格,木格只說應該是亞州那邊的語種,但他從來沒有聽過,所以不知道。村裡沒有電話,沒有電視,幾年前才通了電,鋪了水泥路。她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一個世外桃源,與世隔絕。
真奇怪,她居然會知道‘世外桃源’這個詞。
“小花!”
木格的妹妹從外頭衝進來,神情興奮地對她呱呱呱地說了一通,陸小池除了那句‘小花’,其餘的一個字都聽不懂。
木蘭兀自說完了,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高興地走了。
陸小池拿着菜刀到天井問木格木蘭在說什麼,木格吱唔了幾句,陸小池勉強能聽懂一些,大概就是,木蘭喜歡村長的兒子,等會那男孩子會跟村長一起過來吃飯,說是要看看‘小花’這個外國人。
外國人。
陸小池對這種身份感到很奇怪,那種情緒真的,無法名狀,她不喜歡他們對她這樣的稱呼。這種稱呼,讓她非常沒有歸屬感。
她想要找到自己的國家,找到自己的家人,找到她自己。
而另一邊的Z國時家、謝家、盛家,皆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
時傾城已經連續一個星期不休息了,他每天都呆在船上,沒日沒夜地指揮着那些救援隊搜救。時小暖被嚇壞了,回到家足足昏迷了三天,醒來只一個勁哭着喊爸爸媽媽。
張悅悅也身受重傷。
在那天的襲擊中,對方全軍覆沒,但他們這邊也損失慘重,與陸小池一起不見的,還有三名年輕的保鏢。三名保鏢最後都找到了,不幸的是,已經遇難,獨獨找不到陸小池。
時傾城不願意面對這樣的現實,他只能不停地找,不停地走,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怕她喊他的時候他睡着了,聽不到,他怕他不在場盯着,救援隊會錯過她的身影……
“阿時,回來吧!”
謝夫人哭着給他打電話:“小丁當需要你,小暖需要你,他們已經失去母親了,他們再也不能失去父親了!”
“媽!”時傾城冷靜地糾正她,“小池沒有死。”
謝夫人崩潰大哭。
從此再也沒敢再
勸他。
時老爺子一病不起,整天躺在牀上默默地掉淚,他已經沒有了兒子,沒有了兩個孫子,現在上天要將他最後一個孫子也奪去嗎?
九歲的小丁當推門而入,小小的少年很冷靜,很堅毅,這幾天多虧有他,小暖纔沒有再尖叫哭泣。
“太公,要吃藥了。”
小丁當堅定地走過來,一勺一勺地給老爺子喂湯藥,老爺子一邊喝藥一邊抹眼淚,他已經顧不得自己這樣會影響小丁當了。
“小塵,太公交給你一個任務,可好?”老爺子掙扎着坐起來,“太公要你照顧好妹妹,能不能做到?”
小丁當將藥碗放下,認真地搖頭:“太公,我才九歲,我照顧不了妹妹。”
“太公,我媽咪已經不見了,爸爸也去找媽咪了,太公,我跟妹妹只有您了。”
小丁當抱住老人骨瘦如柴的手,他才發現,太公的手,原來這麼這麼的瘦,他還記得半年前回來的那一次,他的手是多麼的溫暖有力,但如今,竟只剩冰涼,只有掌心處那一點點的溫度在告訴着他,他的太公,還活着。
“太公,我帶妹妹來看您。您等着。”小丁當快速地跑出去,不一會牽着妹妹過來,“太公,我把妹妹帶來了,太公,您——太公?”
瘦弱的老人歪着頭睡在牀上,時梵塵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
像是感受到哥哥的情緒一樣,時小暖嘴.巴一扁,就要哭泣,時梵塵輕輕地將妹妹拉過去,讓她握住太公的手,“妹妹,太公睡着了,我們看一眼就出去,好不好?”
時小暖軟軟的小手輕輕地握住老人枯枝般的手指,輕輕地搖了幾下:“太公,小暖今天有很乖哦,小暖沒有哭,沒有找爸爸,也沒有找媽媽,太公,小暖是不是很乖呀?”
牀上的老人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時梵塵深深地將太公的樣子印在腦海裡,彎下身子,在太公的手上額上親了一下,“太公,小塵可以照顧妹妹,您放心。”
時小暖有樣學樣,也在太公額上親了一下:“太公,小暖以後會更加乖的,小暖明天拿兩朵小紅花回來,一朵給小暖,一朵給太公,好不好?”
時梵塵牽着妹妹走出房間,時小暖還在吱吱喳喳地說着拿了紅花回來要幹嘛幹嘛,時梵塵突然停住,仰面望天:“小暖,你能幫哥哥找一下姨婆婆或者管家嗎?哥哥的眼睛進沙子了,流很多眼淚。”
時小暖馬上跳起來:“哥哥,小暖幫你吹吹,媽咪說吹一下沙子就沒有了。”
“找姨婆婆和管家!”時梵塵聲音大了許多,“快去啊!”
時小暖應了聲好就跑遠,時梵塵立即轉頭向太公房間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快來人!叫醫生!叫醫生!!”
時梵塵並不知道,時小暖只是拐了個彎就遇到了管家,跟管家說了情況之後就跑回來了。
她怯生生地站在太公的房裡,呆呆地看着哥哥撲在太公身上嚎啕大哭。
“小暖?!”
周大春大叫一聲衝上
來,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小暖,你怎麼亂跑呢?看看你的衣服都髒了喲,快跟姨婆婆回去換衣服——”
“姨婆婆。”清脆的聲音打斷了阿春的話,“太公他,是不是再也不會醒了?”
阿春別過臉,低聲否認:“不是,太公只是病了,我們要把他送到醫院去,打針針,吃藥藥……”
“打了針針吃了藥藥太公就會回來嗎?”小姑娘慢慢地走到房裡,慢慢地將覆在太公臉上的白布輕輕地掀開,“爲什麼要蓋住太公的鼻子?那樣一點也不好睡覺。”
時梵塵去拉時小暖的手,時小暖讓他拉着,時梵塵發現拉不走她。
時小暖定定地看着閉着雙眼的太公,突然笑了一下:“太公,姨婆婆說太公打了針針吃了藥藥就會回來陪小暖的,我們打勾勾。”
小女孩認真地跟老人的手指打勾,“拉勾上吊,不百年,不許變……”
阿春突然受不住了,淚流滿面。
老爺子當着兩個孩子的面被擡上了醫院的車,急救醫生在那之前進行了急救,並沒有生命跡象。上了車之後還一直沒有放棄。一直到醫院試遍了所有的辦法仍然顯示老爺子已無生命跡象之後,才遺憾地宣佈老爺子已身故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時傾城突然倒下。
昏睡一天一.夜之後,才冷靜地處理老爺子的後事。
喪事辦完,他冷靜地將兩個孩子送到謝家去,每天開始正常的上班下班,直到辦完老爺子的頭七,時傾城才倒下。
這一倒下就是兩天兩夜。
醒來,又是冷靜地處理所有的事務。
謝冬陽要放他假。他拒絕了。
下班之後,他又到海上去,回到他們出事的地方,看着湛藍的海面,一看就是幾個小時。
“接受吧。”謝冬陽沉聲對他說,“暖陽她,已經沒了。”
時傾城給了謝冬陽一拳,一言不發,繼續做自己的事。
謝夫人看不過去了,親自陪着他出海,他站多久,她就站多久。
時傾城斷斷沒有理由讓一個老人陪自己吹海風,謝夫人跟着來的第五個晚上,病倒了。時傾城將人送到醫院,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媽。”
“我接受了。”時傾城慢慢地說,“我會把兩個孩子教好。您放心。”
謝夫人淚如雨下。
——
在遙遠的那個海邊小漁村,陸小池見到了木蘭很喜歡很喜歡的那個男孩子,金髮碧眸,目光深邃,身材修長,長相也不賴,難怪會把木蘭迷得魂都沒了。
男孩叫金亨利,他的英文要比木格好一些,席間,他頻頻地跟陸小池說話,問到她的名字時,陸小池遲疑了一下,畢竟小花這個名字真的,一言難盡。
“小花!她叫小花!”木蘭解釋,“金亨利,這個名字是我哥哥起的,好聽不?!”
金亨利慢慢地咀嚼着這兩個字,突然就神采飛揚了起來。
“父親,我要娶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