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陰暗的想法並未維持多久,這個多愁善感的男生並沒有做出違背當初承諾的事情,他還是默默地暗戀着江瓷,他偶爾會審視一下自己,但每一次審視都是一次折磨。
他慢慢清楚了,自己和江瓷完全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他除了這樣遠遠地注視着她,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在認清這個現實之後,他索性不再苛求太多,只要能天天和她在一起,聽着她的指示,哪怕是挨她的訓,他就能感到滿足了。
直到有一天……
安手裡的日記已經快翻到最後一頁了,在這之前,都算是個平淡乏味的愛情故事,不激烈,沒**,同樣也沒結尾。
直到有一天,籃球隊裡有一個人來找了他。
在這本私人日記裡,司昴並沒有隱瞞那個人的真實姓名。
弓凌晨。
有一天,弓凌晨來找了司昴。
起先,司昴覺得受寵若驚,因爲在隊裡,除了要搞衛生的時候,幾乎沒人願意搭理他這個悶葫蘆。而弓凌晨的開場白,也讓司昴頓時臉紅心跳起來:
“你喜歡江瓷領隊吧?”
自己隱瞞了許久的秘密被如此直截了當地戳破,司昴頓時就臉紅心跳起來了,口乾舌燥,話都說不出來了。
弓凌晨接下來的問話,更是句句戳中他的心思:
“幹嘛不告白呢?怕被拒絕?”
“就算被拒絕了又怎麼樣?你如果真的喜歡她的話,爲什麼就不能不要臉一回?哪怕被拒絕,你也能得到一個確切的回覆,總比你這樣不上不下地懸着心好吧?”
司昴很少和人這樣推心置腹過,自然而然地就把如此關心他的弓凌晨當成了哥們兒。然而他壓根沒有想到,凡事來得太突然,必定有古怪。
不過。司昴是個心思單純的男生,他聽從了弓凌晨的建議,在天台上向江瓷告了白,卻被江瓷誤會成是在玩兒真心話大冒險,他一度心灰沮喪,而且這事兒鬧開後,司昴覺得在隊裡擡不起頭來,甚至萌發了要退隊的想法。
在這關口,弓凌晨一直在他身邊鼓勵他,讓他別放棄。並給他描述了一個理想的完美結局:
女人都是易受感動的,第一次告白不成功,就再向她告白一次。讓她徹底明確司昴的心意後,接下來,只要做一些讓她感動的傻事,這事兒十有**就能成。
司昴首次向江瓷告白不成,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現在弓凌晨說什麼他都聽。
在日記裡,司昴的原話是:
“我沒辦法了,我現在的腦子一片空白……我只能聽弓凌晨的話,明天晚上就再去告白一次,希望這次能成功。”
這個日記本上,這句話。是司昴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但這又不是日記本上的最後一篇日記。
這話聽起來有點兒繞,但確實是實情。
安把日記本翻到最後一頁。那一頁的筆跡,跟之前的大半本日記的字跡完全不同,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出自兩個人的手筆。
但這個陌生的字跡,卻模仿着司昴的口吻,留下了這篇日記本上的最後一篇日記。
安把這篇日記從頭至尾看了一遍。胸口的涼意,隨着文字的推進越來越盛。
“我今晚來告白了。站在江瓷家的樓下。我感覺我的後背一直在冒虛汗,就像是重感冒發瘧疾一樣,時而冷,時而熱。弓凌晨對我說,你只需要站在樓底下,把已經擺成心形的蠟燭一根一根地點燃,就回到那三棵樹中間,站着,千萬不要動,一切就完美了。”
“我起初還不明白,覺得點蠟燭這招有點太通俗了,但是弓凌晨告訴我,他還有後招,在回到三棵樹中間的時候,只要拉動一條繩子,就會有一籃蘋果,順着拴好的繩子,從另一幢樓直接滑到江瓷房間的陽臺上……”
讀到這兒的時候,安剛開始有些迷惑,但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司昴估計是被那個叫做弓凌晨的人給騙了!
弓凌晨是龍熾的鐵哥們兒,他對龍熾家肯定是非常瞭解,不可能會把江瓷房間和龍熾房間搞混,而且,只有龍熾的房間有陽臺,江瓷的房間則沒有,這麼明顯的特徵,弓凌晨不會搞錯,除非他是有意透露給司昴錯誤的信息!
他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安接着看了下去:
“……一切都準備好了,可我一個人,站在漆黑之中,總覺得不安。弓凌晨說,他要離開一下,要到樓上和龍熾通個氣。他會在龍熾家給我打電話,當我接到電話的時候,我就可以拉動繩子了。”
“弓凌晨離開了,久久沒有消息,我一個人只能亂七八糟地胡思亂想。我想到蘋果所代表的含義,愛慕、浪漫,但蘋果又讓我感到不安,因爲在伊甸園裡,蘋果是禁果,我不知道送給江瓷這個,她究竟會不會接受?”
“我想起來弓凌晨之前和我的對話,凌晨,臨近12點。在黑夜裡,一切都是那樣的寂靜,偶爾的蟲鳴聲、振翅聲,落入耳裡,都比白天清亮得多。所以,在這種過度的寂靜中,一切耳語都變得清楚可辨起來。弓凌晨伏在我的耳邊,悄悄地說……”
“‘你很恨他吧?因爲他有可能會取代你的地位。但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你只能這樣做纔會有機會。’——是啊,說實話,我有點兒恨龍熾,他牢牢佔據在江瓷的身邊,就像是個無恥的流氓,死皮賴臉的,他不知道怎麼纔算對江瓷好。”
“相信我,你不這麼做,會後悔的。——我真的會後悔嗎?”
“下決心吧?——都已經到這份兒上了,站在這裡了,弓凌晨都上到樓上去了,我就算想跑也來不及了……”
安讀到這裡,背部開始起粟。
這絕不會是司昴留下的,他不可能一邊準備向江瓷告白,一邊記錄自己的心路歷程,只可能是某個人取走了司昴的日記本,模仿着司昴的心理,結合着當時的環境,留下了這段死亡絕筆。
安聯想起在那袋垃圾裡發現的草稿紙,還有上面畫着的圖,再結合日記本上司昴的描述,安已經能猜到司昴是怎麼死的了。
弓凌晨交給司昴的繩子,說是能讓一籃蘋果滑到江瓷家的陽臺上,其實,那根繩子就是圖上畫着的二號繩子,如果拉動那條繩子的話,實際的效果,就會是把支撐着水泥塊的支架拉動,支架一倒,支撐失去,水泥塊下落,就會拉動原本捆在樹上的繩套,繩套向上勒起。
因爲樹比人還低,繩子朝中心收攏後,從樹梢上脫離,按照數據計算,肯定會勒上司昴的脖子,而且隨着那幢樓上水泥塊的下落,司昴就會被凌空吊起,因爲強大的拉扯力度,脖子被向後折斷成那個角度,也就合理了。
而日記接下來的內容,無疑是明確了整個過程:
“……我想了很多東西,所以手機突然響起來的時候,我嚇了一跳,險些沒拉穩繩子。我知道,下面將發生的事情,對我的一生都是至關重要的。這是我第一次想要主動去追求什麼東西。”
“祝上帝讓我成功。”
讀到這裡的時候,安不忍地閉上了眼,她已經能夠料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了。
“……我耳邊響起了窸窣的樹木響聲,像是樹葉被什麼東西生生地從枝頭捋掉的聲音。我看見,在這細微的噪音之後,一個黑色的,在黑夜中幾乎看不見的東西朝我的喉嚨直襲而來。我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來不及躲閃,來不及做任何事情,我就感覺到,我的身體頓時變得輕盈起來,像是靈魂被硬生生地拽走。脖子上像是纏上了一條冰冷而堅硬的蟒蛇,它死死地纏緊,不讓我呼吸,我像是即將昇天的天使一樣,看着一扇扇窗戶從我眼前呼嘯而過,我的頸骨發出清脆悅耳的斷裂聲響,這是我這一生,聽到的最動聽的聲音。真是個絕妙的設計啊……”
“……我看見了弓凌晨,他趴在陽臺上,笑笑地看着我,我還看見了,纏着我脖子的繩子,繞在江瓷房間陽臺的晾衣杆上。一瞬間,我居然在悲哀,我沒想到,我最後留給江瓷的印象,只能是這樣的了。”
“……不!這不是江瓷的房間!我看見了牆角擺放的籃球,我看見了亂七八糟的房間擺設,我看見了晾衣杆因爲我的體重而搖晃起來,還有晾衣杆上附着的一層塵埃……”
“這是龍熾的房間……難道我最後,還是受騙了麼……”
“我能感到我的眼珠在一點一點爆裂,玻璃體也在一絲一絲膨脹,骨骼一寸一寸碎裂,血液一滴一滴乾涸,我全身上下都痛得要命,希望趕快死去吧,死去吧……”
安看不下去了,啪地一下把日記本合上了。
如果這個日記本說的是真的的話,弓凌晨是兇手的可能性無疑大大提升了!
可這樣,問題又來了:
弓凌晨爲什麼要這麼做?他和江瓷,和龍熾,和司昴,到底有着什麼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