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從被龍熾在廢棄籃球場裡刺傷後,弓凌晨就人間蒸發了。
垃圾袋上全部都是弓凌晨的指紋,再加上那快遞來的日記自白,還有龍熾的口供和證詞,弓凌晨殺人的罪名基本上能夠坐實了。
在這之外,警察還有個意外的發現。
在江瓷家樓外監視的警察,是在安一早離開江瓷家不久後來的,他們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人進出樓棟,除了本樓的住戶,還有來江瓷家裡探訪的籃球隊隊員,就是一個快遞員了。
但奇怪的是,警察經過調查,發現那天下午,倥城市物流部門發生了一起搶劫案件,一個正在派件的快遞員被人用棒球棒打昏,等到醒來後,他發現,他所負責運送的快遞,連帶着運貨用的三輪車都失蹤了。物流系統顯示,丟失的這批快件,正是江瓷所在小區住戶們的快件。
據監視的警察說,那個快遞員在江瓷所在的樓棟裡出入的次數,不下三回。
而安在細緻地看過弓凌晨的照片後,驚訝地發現,他居然就是在樓下盤問安,並且親自來江瓷家門口送貨的快遞員!
安和弓凌晨只有一面之緣,而且見得很匆忙。他裝扮成快遞員時,戴着帽子,那標誌性的小辮子沒有露出來,他應該還改換了聲線,屋內的籃球隊員同樣沒有聽出是他。
安不記得他的臉,不知道他就是弓凌晨,也是常理。
他就是藉着快遞員的身份,隨意地出入樓棟,運送垃圾,送快遞,坦坦蕩蕩,堂而皇之。居然就這樣瞞過了在門口監視的警察們的眼睛。
這人簡直是個瘋子!
這個案子,如果不是他有意從中提供不利於自己的證據,根本不可能破得這樣快!
而他一系列膽大的所作所爲,無疑是在挑釁警方的權威!
他這種舉動,惹惱了警方的上層。倥城市警察局局長親手簽發了通緝令,通緝弓凌晨,然而,前往調查弓凌晨的警員們帶回來的,全部是壞消息:
他們按照龍熾的描述,在廢棄籃球場附近找到了弓凌晨藏匿的房子。但那幢房子是空的,建在一個半山坡上,與一大片荒涼的墓地緊鄰。房子裡什麼傢俱都沒有,只有一個鑲嵌滿鏡子的房間,還有散落一地的碎鏡片,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因爲龍熾把弓凌晨的肩膀扎傷了。警察考慮到他可能會去醫院治療肩傷,便派人手查遍了倥城的醫院和大小診所,都沒有找到他的就診記錄。
警察到他的學校查訪,居然發現,這個學生的身份資料,也幾乎全部是作假的。
弓凌晨是轉校生。是在高一下半學期轉到倥城第一高中的,但在他的轉學手續中,戶口本是高仿僞造的。父母工作證明是假的,原學校的轉出證明也不是真的。甚至就連每次家長會,他都是僱人來開的。
“弓凌晨”這個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沒有來路的虛假人。
他沒有父母,沒有親戚。就連“弓凌晨”這個名字,都不是真的。
自從他人間蒸發後。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警方現在還在搜捕中,但恐怕找到他的可能性不大。
於是,再沒人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不知道他究竟在默默籌劃着什麼,不知道他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卻草草收場的緣由。
龍熾剛開始的時候,完全不能接受,消沉了兩天,到現在,也只能試着接受這個事實。可他還是想不通,他的這位好哥們兒,爲什麼要這麼害他?爲什麼還要抓江瓷?
恐怕就是因爲思慮太多,龍熾才精神不濟的吧?
龍熾揉完臉後,精神狀態還是不好,他乾脆起身離開,說是要去洗手間洗把臉提個神。
待他離開後,安問江瓷:
“你們接下來怎麼打算?”
江瓷無所謂道:
“我們倆都進了警局,我還被下了通緝令,今年肯定是考不成試了,算了,明年再考吧,反正早考晚考都是一樣的,沒什麼大不了了。”
木梨子、、夏綿和安同時沉默了一下,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江瓷耳朵上戴着的耳機,雖然它看起來跟其他的耳機沒什麼區別,但大家都知道,那個耳機背後隱藏的秘密。
木梨子眨眨眼,岔開了話題:
“話說,你們猜,弓凌晨把龍熾綁走後,到底都幹了點兒什麼?”
江瓷趴在牀上,按着腰,淡定地說:
“只要他沒試圖把龍熾掰彎就好。我們家還指望着他傳宗接代呢。”差點把口裡的蘋果吐出來,笑咳個不停。安伸手戳了一下江瓷的腦門,江瓷也沒忍住,笑出了聲。
在衛生間裡的龍熾,把水龍頭開得老大,水聲掩蓋了外面的笑聲。
他狠狠地撩起幾把水敷在臉上,神智才清明瞭一些。
冰冷的自來水濺進了他的眼睛裡,他揉揉眼睛,擡起眼,面對着面前的鏡子,卻發現,自己有點兒看不清自己的面容了。
他使勁眯了眯眼睛,卻還是看不清。
龍熾對着鏡子,掄圓了胳膊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這纔看清楚了自己:
一雙茫然的眼睛,和被弓凌晨囚禁時,鏡子裡映出的眼睛一模一樣。
可不知道爲什麼,他好像只能在自己這張臉上看到眼睛,而這雙眼睛又不大像是自己的。
龍熾好像是用這雙眼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任憑水龍頭的水嘩嘩地流着,龍熾凝視着鏡中的自己,用手摸上鏡子,喃喃道:
“我到底是……怎麼了……”
走出醫院大門,安拉拉木梨子的衣服,說:
“你今天怎麼沒多問什麼?比如說江瓷和龍熾的關係爲什麼要瞞着我們?比如說江瓷的耳機問題?”
木梨子“切”了一聲,說:
“我又不是傻子,這種情況下,誰能問得出口?”
安笑起來,雙眼眯成了月牙。說:
“你真的做不出來?梨子,要放到以前,你覺得你會問不出口?”
木梨子翻了翻白眼,說:
“拜託,別翻舊賬好麼,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哎,對了,該我問你,修呢?他今天怎麼沒來?”
安也少見地翻了次白眼,說:
“問我幹什麼。他又不是我的附屬物。好多天沒看到他了,應該……應該在準備什麼比賽吧?好多天都沒聯繫了。”
木梨子用胳膊肘蹭蹭安,有意調侃道:
“想不想他?”
安把木梨子的胳膊肘推到一邊。嗔怪道:
“說什麼呢?別鬧了。你怎麼越來越不學好了。”
木梨子笑着回推了一下安的胳膊,兩個人就算是扯平了。看木梨子安定下來,安也換了口氣,問木梨子:
“梨子,我說正經的。你能不能找個心理醫生給龍熾看看?我覺得他最近……有點奇怪。他那個人格出現的時間好像比以往要長得多了。而且,剛纔的狀況你也看見了,你不會認爲那僅僅是因爲他困了吧?”
木梨子拿出手機,一邊發短信一邊迴應說:
“成。我跟我導師發個短信。本來我早就跟他提過龍熾的事情,他說先不急,觀察着。如果不出現什麼嚴重情況,最好不要隨便矯正,否則會引起難以預料的後果。不過現在看情況……估計也差不多了。”
安看木梨子忙着發短信,也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她給修發了短信,也打了電話,可是修不管是電話還是短信。沒一個回的,她也不知道修最近到底在忙什麼。
修手裡提着水果。在花店門口轉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買哪一種。
他已經在這花店門口轉悠一刻鐘了,但是他到底還是沒判斷出來,探望病人應該買什麼花,他原本想打電話問問安,可手機落在了車場裡,沒辦法聯繫到她。
花店裡的小妹已經看了他好幾眼了,他也發覺了這點,但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拉不下臉來問人,只能隨便挑了五朵康乃馨就走人了。
爲了買這束花,修提早下了公交車,他所乘的公交車沒從大道走,走的是一條比較偏的線路,花店所在的位置也比較偏,行人和車輛都極少,路上基本沒有什麼人,修甚至能聽到自己腳下傳來踩碎樹葉的輕響。
在走到離醫院還有二百米的小巷子時,修突然被一隻從巷子的陰影裡斜伸出來的手,狠狠拉進了巷子裡!
修的左右手上分別提着鮮花和水果,但在被抓住的一瞬,他就立刻做出了反應,扔掉花束,反手抓住了那人的衣服。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下一步動作時,就停在了半路。
一把亮閃閃的刀子,抵在了修的腹部。
修的動作被刀子逼停了。
那人一手拿着刀,一手耐心地把修的手指一根根地從自己的衣服上掰下來,低聲說:
“往裡走,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說着,他把修的手輕輕抓起來,舉過他的頭頂,讓他的身子轉了一個圈,把他朝巷子的深處推去。
刀很快從修的腹部轉移到腰部,那人還故意貼着修的背部,用刀尖畫了一個圈,挑釁意味十足。
隔着衣服,修都能感覺到從刀尖那端傳來的惡意。
他順從地按照那人的指示,把左右手上提着的東西丟在地上,舉起雙手,朝巷子深處走去。
倥城有許多這樣的死衚衕,不知道在這些死衚衕裡,每天有多少人醉倒,有多少人被堵在巷子裡搶劫,有多少乞兒在這裡休憩。
這個地方,人跡罕至,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修遵從那人的指示,不是因爲怕那把刀子,而是不想惹事,上次他幫老黑打架,硬生生把六個人打得一個掉了門牙,兩個分別斷了左右胳膊,剩下三個多處軟組織挫傷,最後還讓安把自己從派出所裡領了回去,他可不想再發生這麼丟人的事,所以在順從地走到巷子盡頭的時候,修背對着那人,隨意地說:
“要拿什麼就拿吧,我身上沒多少錢。”
那人本來走在離修半米開外的地方,聽修這麼說,突然撲了上來,刀尖不偏不倚地抵在修的背脊位置,整個人都貼在了修的背上,像是隻見到主人的寵物一樣,還上下蹭了修兩下。
修被他衝了一個趔趄,眉頭一皺:
這是個變態?
那人伏在修的背上,聲音壓低,呵呵地笑着,說:
“怎麼?帝王13號?不記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