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城,原先的第九公寓、現在的杏花園小區八號樓,就在三個人不遠處聳立着,樓層很高,大概20多層的樣子,樓棟的周圍被鮮花綠樹環繞着,一副安詳平和的樣子,絲毫看不出越千凌所描述的,當年公寓爆炸後屍橫遍野、殘垣碎瓦的樣子。
他們三個是在一早抵達洪城的,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就來到了原先第九公寓的地址。
經過一個在這裡開了十年早點鋪的老闆的指點,他們終於在林立的高層中,找到了曾經的世紀苑第九公寓所在的地方。
安仰頭望着那間高層的頂樓,不知道在想什麼,修去買水喝,木梨子則把手伸進兜裡,握着已經被自己捏得微微溫熱的手機,心裡反覆回想着剛纔收到的短信的內容。
木梨子是在來洪城的火車上接到方寧叔的短信的。
她已不想去追究方寧叔是怎麼知道自己的手機號碼的了,她全副的心思,都系在了他發送過來的那個地址上:
洪城北區101號家屬院5號樓201室。
木梨子決定,等到找到合適的賓館,就找個機會搜索一下這個地方到底在哪裡。
修買了三瓶水,遞給木梨子一瓶,又把另一瓶的蓋子給安擰開,送到安手裡,安淡淡地道了聲謝,還是盯着第九公寓的方向,眼神複雜,似乎有點疑惑,但也有點……莫名的懷念?
木梨子對人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格外敏感,安這麼明顯的感情流露,要是她看不出來,那就算是奇怪了。
當初,在看到越千凌漂浮在浴室裡的屍體時,安情緒失控流下眼淚的一幕,木梨子始終記在心裡。
她有七八分的把握能肯定。安就是當初的左伊人,越千凌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撒謊。然而,越千凌爲何會死,到現在她能想出來的唯一一個合理的解釋就是,有人想要掩蓋安過去的事情。
那,到底是什麼事情呢?
難道是和這第九公寓的爆炸案有關的事情?畢竟,當年死了那麼多人。
莫不是,安當年還是左伊人的時候,目睹了犯案現場,被犯人綁架走了?
那也不會啊。安說,她沒有14歲之前的記憶,而第九公寓爆炸案。去年越千凌告訴自己,是發生在9年前,按照時間推算,應該是十年前……
安今年算起來是20歲,10年前發生的爆炸案。應該是她10歲時候發生的,那,從10歲到14歲,四年的時間,就算真的是綁架,那麼。安在這段時間裡,到底去了哪裡?
安估計是看得脖子酸了,捏住自己的後頸部揉了幾下。對修和木梨子說:
“我們去吃點東西吧,光喝水也不頂飽,上午還有事情要做呢,我們去那家早點鋪吃早飯怎麼樣?梨子你不介意吧?”
木梨子以前很少吃路邊攤,但認識他們之後。上到五星級酒店,小到大排檔。她統統都去過,早就不介意這些了,自然欣然答應。
不過,她也能猜到安的目的:
她恐怕是看那個早點鋪老闆對這個地方熟悉,想從他的口裡套出一點有價值的線索吧?
而且……
木梨子看了一眼那個掉了漆,而且被油煙薰得油膩膩的早餐鋪招牌,心想,既然這家早餐鋪10年前就在這兒,那麼,安當年說不定還在這裡吃過早飯呢?
停止自己的聯想後,木梨子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卻用餘光注意到,修的臉色有點古怪。
她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若有所思。
……
三個人魚貫進入店裡,落座。現在已經是上午九點半,早過了早飯點,店裡的客人就只有他們三個。
早餐店老闆是個和藹的笑眯眯的胖大叔,本來已經在擀餃子皮拌餡準備要做中飯了,看來了客人,就按照他們的要求,把早上剩下的早點熱了熱,端上來後,還抱歉地衝他們笑,說:
“多包涵啊,現在不是飯點了,要不然也不會讓你們吃剩的。”
三人謝過老闆後,老闆就繼續去擀餃子皮了。
他擀餃子皮的地方距離安他們所坐的地方只隔着一張桌子,店內本來就逼仄,多了三個人,立時變得熱鬧起來了。
老闆一邊擀皮,一邊問他們:
“聽你們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是來探親的?還是來旅遊的?這個地方小,沒什麼好玩的呀。”
安喝了一口剛買的熱豆漿,笑着回答老闆說:
“我們是來看初中同學的,以前和她在別的城市上同個初中。也奇怪了,我記得以前她給我們的同學錄上寫的地址就是這裡啊。但是她家好像已經不住在這兒了,呆會兒我打電話問問她是怎麼回事。”
老闆快速地擀着餃子皮,一邊還有空閒提出疑問:
“這邊8、9年前就拆掉啦,你朋友沒告訴過你?而且你們剛纔過來的時候,問的不是第九公寓嗎?那地方,10年前就沒啦,原先的世紀苑因爲出了第九公寓那檔子事,也賣不出房子去,早換主人了。”
安並不直接問老闆第九公寓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是先不動聲色,巧妙地把自己的謊編圓:
“我剛纔和他們兩個又覈對了一遍同學錄,發現她家原來是住在原來世紀苑的六號公寓裡,我們剛纔是問錯了。她今年要訂婚了,算是我們這幫小學同學裡結婚最早的,我們想過來蹭他們的喜酒喝,但又想給她個驚喜,就這麼不請自來啦。誰能想到,以前那麼好的朋友,搬家也不跟我們提一句。”
安抱怨的語氣無比自然,早餐鋪老闆便也沒有再提出疑問,感嘆道:
“你們也就18、9歲吧,這個年紀就能訂婚?還是年輕好啊。不過你們這倆姑娘都長得標緻,下一個說不準就是你們兩個中的一個呢?”
安笑着低下頭去咬包子,並不接話,同時丟給了木梨子一個眼色。
木梨子見老闆主動提出“第九公寓”的事情。再加上安的暗示,索性藉機引出話題:
“老闆,第九公寓當年出了什麼事?爲什麼因爲那件事,世紀苑都辦不下去了?”
老闆熟練地擀着餃子皮,語氣平常:
“哦,當年有個瘋子,半夜潛到第九公寓,把第九公寓炸了,公寓裡一個人都沒跑出來。”
木梨子裝作露出震驚的表情,和安面面相覷。老闆觀察到她們的反應,感慨說:
“不可思議吧?當年這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和我老婆剛在這兒辦早餐鋪剛滿一年。半夜裡正睡覺呢,一聲爆炸聲,一下就把我炸醒了,還以爲是廚房的煤氣罐炸了。後來才發現,第九公寓那裡火光沖天的。別說是我家,好多家家裡的玻璃全震碎了。好傢伙,誰知道那個瘋子從哪兒弄來這麼多炸藥?”
木梨子關切道:
“兇手抓住了嗎?”
畢竟,木梨子當初從越千凌口中得知這一惡性案件時,越千凌已經離開洪城多年了,誰知道警方的調查會不會有什麼後續?
但令人失望的是。老闆憨笑了一下,用沾滿面粉的手擦一下額頭,道:
“我可不關心這個。本來剛開始的時候還特關注,但後來,我老婆得病去世了。我以前是個掌廚的,我老婆負責照顧前面的生意,她這麼一走。我還得照料店裡生意,事兒那麼多。哪顧得上別人家的事情?至於那個兇手,喪盡天良,讓人家家斷子絕孫,興許是一塊兒被炸死了吧,死了也得下地獄。”
老闆說得也有道理,誰沒事對別人家的事情盯得那麼緊?能顧得好自己的事兒就不錯了。
安接過木梨子的話,繼續向老闆打聽:
“老闆,那在案子發生之後,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消息?”
老闆打量了安一眼,笑問道:
“姑娘,你問這麼細幹什麼?”
木梨子馬上替安打圓場:
“這個傢伙新聞專業的,對這類東西總是敏感過頭,她的習慣啦。”
老闆一看就是淳樸厚道類型的,對木梨子的說法一點都沒質疑,只是豔羨地感嘆了一句:
“大學生啊,有前途。”
眼看老闆要把話題帶到一個奇怪的地方去了,安馬上試圖把話題拉入正軌:
“麻煩您說一下當年的情況好嗎?我還挺感興趣的,感覺是個很容易反映現實的報告文學題材啊。”
安努力地把自己所知道的文學類的名詞堆砌成一句話,至於到底這種東西能不能寫成正統的“報告文學”,安自己也不知道。
老爸不疑有他,停下手裡的活兒,興致勃勃地豎起了三根指頭:
“要說起來啊,在第九公寓爆炸案發生之後,我確實從來店裡吃飯的客人那裡聽到了一些傳聞,不過只是傳聞啊,我沒在報紙上看過相關的報道。而且聽這些東西容易傷着胃口,你們正在吃飯呢,不介意吧?”
安和木梨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只有修一個人默默地吃着早飯,似乎對老闆所將要提到的事情絲毫不感興趣。
老闆先把豎起的三根指頭收起來,只留下一根指頭,輕輕晃了晃:
“第一件事,據說,當年第九公寓爆炸的時候,那幢樓裡的人都死掉了,警方費了好大的力氣去收拾那些被炸壞了的屍體,但因爲數量太過龐大,炸碎了的殘肢又多,這個工作進行到一半就進行不下去了,但據有些人講,那堆屍體裡,好像缺了人,兩個還是三個,這個數字我記不大清楚了,反正屍體的數目和樓裡實際入住的人數好像不相符。”
“第二件事,也是聽來吃飯的客人講的。那位客人講,他住在第八公寓,半夜裡睡不着,起來到陽臺上去打太極拳,好像看見那天來放炸彈的犯人了,看身形是個年輕人。大概就是在案發的時候,他從第九公寓進去又出來,在樓裡呆了20分鐘吧。他也只看到了那人的身影,什麼都不敢確定。據說警察還專門叫他去問話,可是他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這個線索也算是斷了。”
“第三件事,就是當年,有一個住在附近的小男孩被人莫名其妙地下毒了。”
安託着腮,提出了疑問:
“小男孩被人下毒,跟這起爆炸案有什麼關係嗎?”
老闆故作神秘地笑了一下,聲音壓低了,說:
“當然有關係啊,那個小男孩,當初沒被毒死,被毒傷了。據他講,當時有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大概9歲左右的男孩,問了他第九公寓怎麼走,作爲報答,纔給了他那顆毒糖果。結果在他中毒的當天晚上,第九公寓就被炸掉了。”
老闆沒注意到木梨子和安驚詫的眼神,自言自語道:
“哦,對了,說起那個小男孩,昨天還來我旁邊的麪包店裡買麪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