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冷冰冰地注視着夏綿,他的眼神溫度幾乎是跌到了零度以下,看得夏綿的心一陣一陣地發木。
注視了他一會兒後,修收回了目光,蹲下神來,動作輕柔地把安的上半身扶了起來,他的視線在投在安的身上後,溫柔到簡直不可思議。
但在對夏綿講話時,修的口氣還是很冷:
“我把刀給你了。”
言下之意便是,我的箭你就別想了。
夏綿還是不肯走,他覺得自己還是跟着修比較好,至少出了些問題的話,他還能控制住修一些,儘量不讓他幹出太出格的事兒。
但另一方面,夏綿也很擔心龍熾。龍熾不認路,走丟了碰上什麼人的話,他能對抗嗎?
修看夏綿的表情非常不安,也不去管他,把安的身體架起來,背在了身上。
但是,他一個沒注意到,安的傷腿一下子撞到了旁邊的一個凳子上。
安雖然還在昏睡着,可是她似乎感受到了讓人不適的疼痛一樣,輕輕倒吸了一口冷氣,腳吃痛地往回縮了縮,咬咬嘴脣,喃喃夢囈着:
“好疼……”
修的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致,他連忙把安放了下來,發現安還是在昏睡着,但是眉頭輕擰,額頭上一層冷汗,嘴脣更白了幾分。
修把掉在地上的夏綿外套給安披上,同時語氣冷淡地徵詢夏綿的意見:
“我把你的衣服給她穿上了。”
夏綿不敢違拗現在的修,生怕他情緒一波動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來。他點頭說了聲好,修就已經把安的上半身裹緊了,接着便檢查起她受傷的腿來。
她的腿明顯是內骨折,傷情很嚴重,斷裂處已經開始腫起來。安失去了意識,可身體還是有知覺的。修輕輕一碰她的腿,她就會出現痛苦的表情。修替她擦了擦汗,好像生怕碰痛了她似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她額頭拂擦着,像是在擦拭一件絕世珍寶一樣。
夏綿看着修的動作,突然想到了辦法。
安!
修正是因爲看到安這個樣子纔會如此衝動的,只要安能醒過來,修一定不會做出犯傻的舉動來,即使他還想做,安也會阻止他的!
想到這兒。夏綿上去輕輕推了推安的肩膀,低聲喚她的名字:
“安?你還好吧?醒一醒?”
修一把拍開了夏綿的手,語氣非常不善:
“別碰!”
夏綿的手一縮。心更是寒了幾分。
修這副樣子,誰還能攔得住他?
在替安細心擦掉所有的汗水後,他重新把安背在了背上,朝外面走去。
夏綿從後面看着修的背影,他能清晰地察覺到。修的身上縈繞着一種異常可怕的氣質,好像只要有誰敢靠近他,就會被他立刻扭斷脖子似的。
修目不斜視,跨過了那一地扭動呻吟的腫脹的人,走出了房間,朝出口處走去。
夏綿快步跟上了修。走在了他的旁邊。
在悠長的走廊上走出幾步開外後,伏在修背上的安又有動作了。
她攬住修脖子的手猛地一緊,把臉死死貼在修的背上。低聲嚶嚀道:
“不要……”
修停下了腳步,但他看不到自己背上安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的動作。
她好像……很害怕……
而夏綿能更直觀地看到安的表情,她臉上的恐懼神情,是夏綿從前從未見過的。
不得不說。之前的安,給人的感覺。是泰山崩於前也會面不改色的,他們經歷過藍馬山莊的危機,經歷過雨夜別墅的危機,夏綿還和她一起被兩個亡命之徒綁架,她和普通人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她碰上令人恐懼的事情時,會直接跳過恐懼的情緒過渡,而直接思考其起事情的解決辦法來,因而在別人看來,安是不會害怕的,反而總能在危機發生的第一時間內想到最有效的解決辦法,所以大家都願意和安這樣可靠的人交朋友。
夏綿甚至早就忘記了,安也是個人,她會開心,會生氣,也會害怕。
那麼,到底是什麼,能讓安這樣恐懼害怕?
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比剛纔她感受到身體疼痛時的反應還要大,她細瘦的胳膊是如此用力地勒着修,以至於肌肉都在顫抖。
她好像正在做夢,輕聲夢囈道:
“不要……求求你,不要……”
夏綿聽到安模模糊糊地這樣講,突然想起了什麼,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
安不會是……被那個什麼了吧?
剛纔夏綿完全沒有往這一層面上想,拿衣服蓋住她時,也只是覺得這些人咬碎她的衣服也太變態了,而且安的褲子穿得好好的,一點撕扯的痕跡也沒有,所以夏綿並沒有太擔憂。
可是,安今天穿的褲子是休閒褲,很容易就能穿好,而且她上半身裸露出來的部分的確有許多曖昧的痕跡,再加上,她所說的話……
夏綿被自己的想法徹底嚇到了,馬上收回了所有念頭。可這想法一旦萌生,要想摁下去,是不可能的,他越想越氣,一股無名火涌了上來,死死捏着拳頭,現在如果真的再冒出來什麼小嘍囉,夏綿估計不用修動手,自己就先衝上去了。
修的眼睛微眯着,雙目盯着地板,站在原地不動了。
他好像也想到了夏綿所想到的事情了。
修這個樣子,讓本來惱怒的夏綿好歹恢復了一點兒理智。
他突然意識到,眼下的局面,陷入到了另一個不可轉圜的危機中!
如果安真的被那些人做了什麼,修……會有什麼反應?
夏綿正驚疑不定地看着修,只見修揹着安,利落地轉過身向回走去,並冷冷地從腰間抽出一支鐵箭矢!
他的目標,好像是剛纔的房間!
夏綿頓時感覺事態要不可控制了,忙衝上去抓住修的一側胳膊。對他說:
“修……修!這兒不能久留,你不能回去!”
修的力氣之大卻全然超乎了夏綿的想象,他只是輕飄飄地一揚手,好像根本沒用多大的力氣,夏綿就感覺自己的身體朝一邊直跌過去,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修斜瞟了他一眼,那冰冷的、如同在看死人的眼神,叫夏綿又抖了抖。
從他抿成一條固定直線的脣間,吐出一句話:
“別管我。”
說完,修就要走。夏綿見狀更急了。看着安的斷腿,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朝修的背影大喊:
“不行!安的腿得趕快治。不然的話有可能就有危險了!”
果然,一提到安的事情,修就停了下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繼續往前走。好像在想夏綿所說的話。他整個人看起來依舊是古井無波的樣子,只有他握着箭矢的那隻拳頭顫抖的程度,出賣了他的心。
他已經處於瀕臨爆發的邊緣了。
修把頭仰了起來,深吸入一口氣,手猛地一擡,把手裡的箭頭狠狠地插入了旁邊的牆壁之中!
看着那沒入了牆壁三四分的箭。夏綿的後背一陣發麻,看着修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疑惑。
修到底是什麼人?
夏綿以前一直認爲。修只是個練過空手道和搏擊的人,他和木梨子的區別,只在於他的力氣比較大, 他早已淡忘了在藍馬山莊裡修威脅不肯就範的鄭欣惠時說的那些恐怖異常的話,因爲他潛意識裡認定。修只是隨口一說,但絕對不會付諸實踐的。
但是。經由修剛纔面無表情地就把箭插入了那個抓他腳腕的人的手背裡的舉動,夏綿懷疑了。
他懷疑,修說得出來,也能做得出來。
只要是傷害了安的人,他不惜使用任何手段,都要以百倍千倍的代價,從那人身上討回來!
在確信了這一點後,夏綿更是確信,修絕對不能在這個地方再留下去了,早早地離開,才能避免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再次硬着頭皮發聲催促修:
“修,走了,安現在必須去醫院!”
聽到安的名字,修的身形動了一下,然後扭過了頭,走了回來。
他的面色依舊如常,他在夏綿身旁站定時,連看都沒有多看他一眼,但他騰出了一隻手,伸向了還坐在地上的夏綿:
“起來。”
夏綿看到修這個樣子,終於鬆了一口氣,抓住修伸過來的手,一用力站了起來。
兩個人肩並着肩在深邃幽長的走廊上穿行着,尋找着回去的路,安則伏在修的背上,時不時會喃喃地說着些什麼。
她說得最多的就是“不要”和“救我”兩個詞,反覆不斷地低吟着,聲音中充斥着的恐懼叫夏綿都禁不住有些心疼,可他不能只關注安,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修聽到安的聲音,會情緒失控。
所幸,修一路都好像沒聽到安在說話一樣,揹着她穩步前進。
看到修沒有什麼異動,夏綿逐漸也放下了心,轉而擔憂起現在行蹤不明的龍熾來,他渾然不覺,修雙手的大拇指指甲已經深深嵌入了虎口位置,有血從他的虎口裡滲出來。
有了疼痛的提醒,修才能讓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
他在處理男女關係上表現遲鈍,不代表他智商有問題。
在看到安衣不蔽體的樣子時,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而她的夢囈,無疑坐實了他的擔憂。
要不是夏綿說安的腿急需救治,他非要回去把那些人一個個虐殺至死不可!
修邊悶着頭走着,邊壓抑着胸口奔涌的熱血。
然而,二人在轉過一個路口時,卻發現——
有一羣穿着醫院病人所穿的條紋服的、和剛纔那羣傢伙一樣面目腫脹的人,靠着牆站成兩排,好像是在列隊歡迎他們的到來。可是他們的眼睛,充斥着是渙散的精神與莫名的興奮激動。
夏綿看到這羣人的第一反應,不是想到自保,而是立刻把目光投向了修。
看到修的臉後,夏綿暗叫:
“壞了!”
修的眼睛再度染上了血絲,他盯着這羣人的眼神中,居然也開始產生一種近乎於狂熱的殺戮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