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在看到這一場景後,全身發僵,手中的柺杖啪嗒一聲滑落在地。
柺杖落地的聲音,似乎刺激到了安麻木的神經,她夢遊一般地走了過去,就連骨折的腿因爲用力不均而疼痛起來時,她也像是毫無察覺一樣。
漸漸地,她移到了聶娜娜的面前,直到腿碰到了牀,牀嘎吱地晃了一下,她才如夢初醒。
聶娜娜穿着一身休閒服,淺灰色的褲子和淺灰色的毛衣,毛衣上設計有一個鮮紅的脣印標記,就是這個脣印,襯得她整個人都顯得性感嬌媚起來。
可是,這個形容詞,得用在她還活着的時候。
她的胸口上插着的匕首,已經全部沒入了她的皮肉,只剩下一個刀柄留在外面,她的眼神已經渙散,瞳孔放大,胸膛也不再起伏。刀子插得非常巧妙,是一刀斃命,刀口甚至沒流出多少血,可見殺人的人是個力氣不小的。
安的心情,經過剛纔發現屍體的慌亂,已經迅速平靜了下來,她伸手試了試聶娜娜的呼吸和心跳,已經徹底沒有了。
房間裡沒有被拖拽過的痕跡,不出意外的話,這病房就是第一現場了。
她的肌肉已經開始輕微僵硬,應該是死去有一個小時了。
一個小時前,也就是8點~9點這個時間段?
是誰要殺她?
仇殺?情殺?還是爲財,或是爲色殺人?
爲財殺人不大可能,大致可以排除,因爲聶娜娜的錢包就放在牀頭櫃上,裡面還鼓鼓囊囊的,再說了。搶一個學生,能盜到多少錢?這種病人,應該不會列入小偷的目標選擇之中吧。
爲色嗎?也不大像,聶娜娜雖然也稱得上漂亮,但是她身上的衣服整整齊齊,沒有被侵犯過的跡象。這個可能性也有待商榷。
會不會……是有人入室盜竊,被聶娜娜發現了,那人爲封住聶娜娜的口而氣急殺人?
還有,如果是仇殺或是情殺的話……
對於聶娜娜在外面結下了多少仇,安並不清楚,但是說到情殺。她幾乎是在瞬間,就想到了卓格格的名字!
她馬上打斷了自己跑偏的思路。並迅速歸納出接下來要採取的行動。
總之,現在最主要的事情有兩件,一件是馬上聯繫院方和護士,一件,就是立刻去調查監控。
醫院裡的監控系統非常完整,如果能判斷出聶娜娜具體的死亡時間的話。就可以根據監控中出入病房的人員來判斷誰是兇手了吧?
對於屍體,她早已是司空見慣,對於被謀殺的屍體。在藍馬山莊裡,在雨夜別墅裡,她都見過,但是,她的心情,卻沒有像前幾次那樣沉重,反倒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也許是因爲這個聶娜娜,並不讓她喜歡吧,她甚至有可能是想要對自己不利的人,對這麼一個人的死,安完全沒辦法產生同情心。
可是,這樣的心理變化,還是讓安有些嘲諷地發現,自己當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果然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看待自己身邊人的生命的啊。
安自嘲地低下頭去,卻驚訝地發現,聶娜娜搭在牀側、微微握緊的左手手心裡,好像有用血寫成的什麼東西。
安立刻蹲下身去,拉開聶娜娜微蜷着的、還未完全僵硬的手掌心——
一個醒目的、用血寫成的大字,觸目驚心地出現在安的眼前:
卓!
這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好像是聶娜娜在斷氣之前寫下的,血跡已經乾涸,看來寫下的時間也不短了。
安眼角的餘光注意到,聶娜娜右手的食指上,也沾着一些乾涸掉的血跡!
剛纔聶娜娜的手心朝下,要不是安剛纔碰了一下牀,使聶娜娜的手發生了輕微的移動,安恐怕也看不到這段留言了。
卓?指的會是卓格格嗎?
如果這個痕跡不是聶娜娜僞造,而是她親手寫上去的話……
她的目的會是什麼?栽贓卓格格?還是……在寫明真兇?
卓格格會是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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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倒吸一口冷氣,夏綿的影像就像是一個鬼魅一樣,陡然出現在她眼前。
她是看着卓格格和夏綿從開始交往,到現在的如膠似漆的,兩個人的性格極度契合,夏綿的穩重成熟配上卓格格的伶俐可愛,可以稱得上是天作之合。再加上,夏綿這個人非常重感情,他的確是很愛卓格格的。安眼見着他對卓格格無限寵溺,每次說起她的時候,臉上的光彩都多了好幾分,眉眼之中全是溫和的笑意……
如果被警察發現了這個“卓”字,再加上卓格格和聶娜娜是情敵……
還有,剛纔林護士才說過,有個人來給聶娜娜收拾行李……
不行!這樣警察絕對會懷疑卓格格的!
至於卓格格會殺人的可能性,安完全沒納入到考慮範疇之內。
安剛剛還算冷靜的頭腦,在發現這個“卓”字後,被全盤打亂了。
木梨子曾經說過,安碰上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的時候,能夠保持絕對的鎮定,可是事情一旦涉及到她自己的朋友時,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理智對她來說,完全是不存在的東西。
就比如說在雨夜別墅裡,修替安擋了一槍,安當時的大腦,就陷入了徹底的一片空白,她甚至用槍對準了江瓷和木梨子他們,硬要自己開車送修下山。
她當時所採取的舉動,讓她自己現在多想想,也能明白,那種做法根本不是利益最大化的辦法,反而是最危險。能成功,完全是她自己的運氣問題。
可是安的性格就是如此,理性是針對不相干的人的,而碰到和朋友有關的事情的話,說她是純粹的意氣用事,都不過分。
就像這次一樣。她在一堆辦法中,採取了一個最蠢的解決方法:
她動作很輕地把聶娜娜的手掌攤開,儘量不在她已經僵硬了的手掌上留下指痕,掏出自己的手機,把她手上的“卓”字拍攝了下來。爲了證明這隻手的確是屬於聶娜娜的,她還順帶多照了幾張照片。把聶娜娜的正臉照了個清清楚楚。
完成這個動作後,安把自己隨身攜帶的衛生紙抽出了兩張來,把其中的一張捲成卷,探到旁邊的牀頭櫃水杯裡,蘸了點兒水,把那個用血寫就的“卓”字給塗花了。
另一張紙。則用來擦拭水跡,免得警察來調查的時候。發現水漬,進而發覺這字是新被塗抹掉的。
安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在破壞現場,破壞罪案現場決定性的證據。
可一想到夏綿,她就什麼都不想管了。
總而言之,首先不能讓卓格格被懷疑。然後作爲現場發現人的自己,再想些辦法消除卓格格的嫌疑好了。
再不濟,自己也好歹保存了原始的照片證據。到時候調查出來不是卓格格後,自己再承認,大不了因爲破壞犯罪現場而被拘留一段時間。
安在完成這些事情後,從口袋中抽出一支筆,用筆的一端按下了聶娜娜牀頭的護士召喚鈴。
她這麼做,是爲了避免自己的指紋沾到現場的物證上。
安已經破壞了看似最有價值最重要的調查線索了,其他的現場痕跡,就需要更好地保護起來。
在按下召喚鈴後,林護士的聲音在那邊響了起來:
“1041房?有什麼事情嗎?”
安用穩定的聲音說:
“林姐姐,是我。我是1005的簡遇安。”
林護士的聲音一頓:
“你沒回病房啊?在1041?”
安的口吻無比平靜:
“對的,1041房。林姐姐,你報警吧,1041房的聶娜娜出事了,她死了。”
那邊,林護士的呼吸陡然一滯,明顯地慌亂起來:
“怎麼回事?什麼死了?怎麼死了?你別動啊,我馬上過去!”
安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先報警比較重要,她就掛了對講。
安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直起腰來,就聽到走廊裡傳來林護士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門應聲被推開,首先映入驚慌失措的林護士眼中的,就是聶娜娜胸口插着的刀子,和站在她病牀前,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安。
林護士不是沒見過病人去世,但卻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非正常死亡,她捂着嘴喘息了好幾聲,終究還是沒忍住,發出了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
刺耳的尖叫聲在走廊裡迴盪,幾個已經熄了燈的病房裡的燈重新又亮了起來,聽到響動的護士臺的值班護士們紛紛跑了過來,幾個病房的門開了,病人們探頭探腦地朝外看,一個大眼睛的、手上吊着繃帶的女孩子還好奇地問:
“進賊了?”
林護士這才從驚駭中抽身出來,返身朝護士臺跑了過去,幾個護士攔住了她,連聲問怎麼了,林護士氣喘吁吁地,好容易才從不斷打抖的牙關裡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死人!1041房裡死人了!”
這幾個值班護士都是女的,聽到死人了的消息,又看到林護士那面無人色的樣子,心下立刻相信了。
這樣一來,根本沒人敢靠近1041房了。
還是其中一個腦筋比較清楚、資格比較老的護士發話了:
“愣着幹嘛?趕快報警啊!還有,叫監控室快點調監控!還有,聯繫主任!剩下的人也別閒着,安撫一下住院病人的情緒。快點!還有小林,1041房是你負責的吧,你去那兒守着,發現屍體的不是你吧?……哦,不是,你就去那兒守着,別叫那個女孩破壞現場!可憐見的,估計她也被嚇壞了!”
見護士們都僵住不動,那護士急了,一拍巴掌說:
“傻了啊!趕快!快動起來!”
有了個主心骨,幾個護士立即被調得團團轉,把聽到響聲的病人溫柔地勸回病房,其餘的聯繫警察的聯繫警察,聯繫監控室的聯繫監控室,還有負責通知住院樓的主任的。
林護士雖然膽怯,但想起安還在那兒,也好歹有了些膽氣,朝1041號房走去。
最先有迴應的,是聯繫監控室的護士。
她不知所措地走到了那個調控全場的護士面前,茫然地說:
“監控壞掉了!”
說着,看到那護士不可置信的表情,小護士馬上添了一句:
“監控壞掉了,最近存儲的監控記錄全部被洗掉了,監控室他們現在正在搶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