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口,修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剁下來。
你提什麼不好,偏偏提這個!
安沒出聲,抱着修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便又恢復了原狀。
修爲了趕快把安的注意力轉移開,一腳踩下了油門。
在油門的轟鳴聲中,修聽到了安淡淡的聲音:
“沒有。”
修又等了幾秒,看安不開口,看樣子是沒有接着發展這個話題的打算了,修也鬆了口氣,把車子發動起來。
一路上,修開得很慢,他還是有點兒擔心安的腰傷,怕震動得太厲害了又傷到她。
因爲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這方面,所以,在安開口叫他名字的第一瞬間,修還沒反應過來:
“修。”
修隔了兩秒,才察覺到安是在叫自己,順口問:
“什麼?”
問出“什麼”的時候,摩托車剛好因爲紅燈停在了路口,轟鳴聲也沒有那麼響了,因此安的聲音清晰可辨:
“我們,就保持現在這樣好嗎?”
修正專心地盯着紅綠燈的讀秒看,聽到安這句話,修有些不解地問:
“你指什麼?”
安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字正腔圓地說:
“就這個樣子了,我們是朋友。你有什麼事情我會盡量幫你,我有什麼事也會向你求助,就這樣,不要再深入下去了。”
修一怔,轉回頭來:
“你說什麼?”
此時紅燈轉綠,安推了推修的背,口氣變得輕鬆了些:
“好啦,看路。走了。”
修卻仍固執地停在原地,回頭看着她,問:
“爲什麼?”
這個路口是個蠻偏僻的地方,現在又比較晚了,來往的車輛很少,修的車又亮着燈。停在非機動車道上也挺顯眼的,至少不會引起交通事故,但是修這麼擋着路總歸不很好,安看看四周,準備把自己想了有半個月之久的話,在最短的時間內向修講清楚:
“我想清楚了。你不能牽涉到我的事情裡來。我也沒權利把你拖到危險的境地裡來。你沒聽到夏綿說嗎,自從你們和我在一起之後。的確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說直接點兒,我很怕會害死你們,真的。”
修的表情凜冽,好像安說了個並不好笑的笑話似的:
“害死我們?夏綿那小子的胡言亂語你也會信?”
安的表情卻很認真:
“我怕。上次你中了一槍的事情我還記得。”
修也在認真地審視了一遍安的臉後,說;
“那種事情不會發生第二次。你不用擔心。”
安搖了搖頭,修還是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我遠離你們。或許對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是件好事。”
修不肯罷休:
“你自己都說了,是‘或許’,我不想爲了那個所謂的‘或許’去做些什麼事。”
安向一邊扭過頭去。嘴脣輕輕囁嚅了幾下後,說:
“可是,我有秘密,而且我有預感,這些秘密很危險。對你來說,對他們來說,都是這樣。這個秘密是活的,它會長大,就像是一個動物一樣,還會吸血。這樣的秘密最好活在我一個人的心裡,那樣吸的就是我一個人的血。”
修發動摩托車,在發動機轟鳴聲中,安的聲音被打斷,而他的聲音聽起來則帶了些別樣的感情:
“吸血嗎?那就連帶我的份一起。”
安苦笑着搖頭:
“不行。”
修也同樣固執:
“不行。你從來都不聽我的。這一次,你必須聽我的。”
安覺得他這話,莫名給了人一種刺耳感。
從來都不聽他的?
這話好像並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吧?畢竟,自己和修真正有了相互的曖昧關係,也只是在最近而已,哪裡來的“從來不聽我的”?
安想到了一種悲哀的可能性,她苦笑了一下,不由地脫口而出一句話:
“這話,你是對舒子伽說的吧?”
修剛起步不久,聽到這話後,一個急剎車停在原地,單腳撐地,但是沒再回頭。
看着修明顯僵硬了的後背,安這才察覺到自己失了言,抱歉地說:
“是啊,對不起,我沒權過問你。”
修仍沒回頭,停了半晌後,纔對安說:
“我有話對你說。”
安點點頭,說:
“我也有。回‘而已’吧。我今天再去那裡唱一次,明天我就跟郭品驥辭職。在‘而已’裡唱了四年的歌,攢了不少錢,這些錢老擱着沒意思,我也該出去走走了,不想總是呆在倥城。”
修聽到這話,終於扭過頭來,問:
“你要去哪兒?”
安突然摟緊了修的腰,把自己的側臉貼到他的後背上,輕輕蹭了兩下後,低聲說:
“我也不知道。隨便走走吧。”
在知道這件事後,修就沒再多說話,陪着安來到了“而已”酒吧。
今天來“而已”的人很少,除了安、修和酒吧僱傭的專業女調酒師abby外,只有三個人,而且都是獨身前來的。
abby跟安很熟,關係也不錯,給她倒了杯冰水,說:
“老闆今天不在。”
安從她手裡接過加了檸檬汁的冰水,笑着說:
“還好他不在,要不然就麻煩了呢。”
abby是個28歲左右的性感的女人,五官分開來看並不是特別亮眼,但是綜合在一起,就拼湊出一股別樣的韻味。她的整體妝容很淡,但畫着亮眼的大紅脣,讓人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都會眼前一亮。
正如她的烈焰紅脣一樣,她是個大大咧咧的女人,聽安這麼說。就陪着安一起調侃起郭品驥來:
“老闆可是很喜歡你呢,咱們‘而已’裡誰看不出來?多情又多金的公子哥兒,你不喜歡?”
安被逗笑了:
“多情?多情和濫情可是有本質的區別的,我可不奢望能夠成爲這類人的唯一,我自認還沒那個本事呢。”
abby把身體探出櫃檯,看了看穿着性感的安。咂咂嘴,說:
“這還沒本事?前凸後翹的,臉也不錯,要胸有胸……”
見abby越說越出格,安猛地一拽她的胳膊,提醒她旁邊還有別人。她才察覺到修的存在。
修正在認真地看着酒吧天花板上轉動着的光球,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二人剛纔的對話。
她衝安吐了吐舌頭。把修長的手指豎到脣前,比了個“噓”的樣子,小聲說:
“今天就帶了他一個人來?”
安抿了一口檸檬水,不說話,表示默認。
abby動手又倒了一杯檸檬水,一邊倒一邊對安說:
“話說回來。你今天來做什麼?”
安本來是雙手支頰的姿勢,聽到abby這麼問,馬上從自己隨身的手包裡掏出來一封信。說:
“對了,你幫我把這個轉交給郭品驥。我要辭職了。今天我來‘而已’唱最後一次,也和你告個別。”
abby捏着那封信,滿臉愕然:
“怎麼這麼突然?”
安一口把自己杯子裡的檸檬水喝完,帶着淡淡的笑意說:
“也許是心境改變了吧。不想唱了,想到處走走。”
安這麼一說,abby也理解,她揚了揚手裡安遞給她的辭職信,說:
“既然你想走,誰也攔不住你啦。不過真的好可惜,聽不到你唱歌了,也不知道那些常客該多遺憾呢。”
安笑了,站起身來,把腳上累贅的高跟鞋脫下,提在手裡,說:
“沒事兒,我以後又不是不回來了。但是以後再回來,就是客人的身份了,到時候你給我調雞尾酒的時候要打折哦。”
abby輕笑着,笑容間有種說不出的媚態:
“好~那你的幾個朋友呢?我記得你以前經常帶他們來這兒聚會的,他們來的時候我也打折嗎?”
安頓了頓,露出了一個意義曖昧的微笑,說:
“當然,只要他們來的話。”
說着,安就提着高跟鞋朝員工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她不能穿着這一身性感暴露的衣服去彈吉他,即使臺下就只有三個人,她還是想認認真真地對待自己的最後一次工作。
見安離開了,abby立刻媚笑着,把手裡裝着的檸檬水杯子遞給了修,說:
“沒想到啊,你能追到安。”
修接過了那杯子,卻並不喝,把杯子在手裡轉動着,也不答話。
abby撫摸着自己修長的頸部,感嘆說:
“轉眼都幾年了?哦,從我四年前第一次見到你,到三年前你和安的那羣朋友一起到這裡聚會,再到現在她就帶着你一個人來酒吧,你和她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修低着頭,仍轉動着杯子,但終於開口了:
“我告訴過你吧,別告訴她我四年前就來過這裡了。”
abby笑着擺擺手,說:
“放心吧,我是很講義氣的,小帥哥~”
說着,abby突然曖昧地湊近了修的耳朵,說:
“只要你們結婚的時候記得給我發請帖的話,我就滿足啦~”
修好像對abby的媚態視若無睹,轉開視線,說:
“沒有正果。”
abby沒聽懂:
“什麼?”
修重複了一遍,但不知道是不是在對abby說話了:
“我們兩個,沒有正果的可能。”
abby疑惑地皺了皺眉,剛準備問修爲什麼這麼說,安就從舞臺的一側走了出來,提着她經常彈的那把吉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閒服,在並不明亮的舞臺打光下, 卻有一種閃閃發亮的美感。
底下的客人都是熟客,都知道這個駐唱歌手每次上臺都習慣在臺上調絃試音,所以並不在意她,各幹各的事情,一片安靜。
修凝視着這樣耀眼而安靜的安,過了許久後,突然移開了視線,把盛着檸檬水的杯子推了回來,不輕不重地說了句:
“給我酒。”
他講話的聲音不是很大,安卻停了調絃的手,看向了修這邊。
正舉着酒杯準備遞給修的abby聽到了安的聲音:
“別給他,他不會喝。”
“誰說我不會?”
安和abby都有點回不過神來的時候,修已經把abby手旁的一杯酒拿過來一飲而盡。
還好那是杯酒精含量不超過13%的香檳,但就算是這種和飲料無異的酒類還是立即暴露了他體質的異常。
一口酒嚥下去還沒超過10秒,他的臉就已經紅得像能滴出血來,兩條腿努力地盤在高腳凳的凳腿上讓自己不滑下去,他的眼睛又眯起來了,一雙電眼迷得人要死要活的,看得abby都恨不得下手蹂躪他一把,但安知道,他是想要吐,又不願丟人,只能忍住。
他連痛苦的表情都不願展現在人前,難過,高興,憤怒,統統只通過一個眯眼的動作表現。
他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
但是剛纔在party的門口,他還是好好的。
安無奈地暗笑:果然還是因爲自己剛纔提到了舒子伽,他纔會有這樣的反應啊。
安把已經調好的吉他放下, 準備去照看一下他。
這時,修卻回過頭來,直勾勾地盯着她,滿眼都是哀傷和……懷念。
那是種看見久未謀面的熟悉的人的懷念、眷戀的眼神。
修的這一眼,把時間硬生生地撕裂了個口子。滿帶複雜情感的眼神就像季風一樣,潮溼的溫暖向着過去席捲了過去。
他這一眼,就把安看回到了一年前,他喝醉了,他把自己當做了舒子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