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虧卓格格最擅長的就是速度,她本來就對修心存忌憚,就算在同情他的時候,也保持着十二萬分的警惕心,在修剛剛有動作的時候,她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修的動向,馬上把自己的刀鋒偏移開來。
最終,只有刀背撞上了修的脖子。
但僅僅是刀背,就把修的頸部撕裂開了一道傷口,可見修把自己的脖子撞過來的時候,是下了死力氣的!
血淅淅瀝瀝地流下來,映着他那張沒什麼表情、卻給人一種極度疲憊的感覺的臉,異常悲涼。
卓格格咬了咬牙,她單手抓住了修的領子,制止了他下一步的自殘行爲後,把他推到牆上,咬牙切齒地問他:
“你幹什麼?”
修擡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把粘在食指和拇指上的血在指間搓了搓,好像是有些遺憾地嘆道:
“你反應倒挺快的。”
卓格格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嚨,但想起他剛纔自殘的樣子,不自覺地把手鬆開了些,怕他再借自己的手自殺。但卓格格是真的惱怒了:
“老大這次要我來不是要我殺你,是要我保住你的命,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
修蹙起眉頭,似乎在琢磨卓格格話裡的意思,思考了一番後,他笑了:
“老大也是,我都違反這麼多規定了,還要留住我的命,何必呢。”
說着,他也不顧卓格格的反應,一條一條地數起自己曾經犯過的規定來:
“……神學院規則第十五條規定。執行者與計劃者要嚴格服從所屬的別墅領導人指揮,不得擅自行動,在別墅中走動需要戴上面罩,執行者進行身體素質鍛鍊也不得除下面罩。但是。你和弓凌晨在學院裡都看到過我的真面目,我卻沒見過你們的。這一點,我已經違反了。”
“還有第十二條,經過考驗後。計劃者和執行者有機會獲得自由出入別墅的自由與資格,即可從神學院畢業。行動不受限制,身份不受限制,神學院可爲其提供資金與身份,但仍有人監視,一旦有不軌舉動,可以馬上執行無條件絞殺。這點我也違反了,不是嗎?”
卓格格的嘴脣動了幾下, 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這樣一個滿眼求死之志的人。能說什麼呢?
修繼續揹着神學院的規則:
“第七條。如果計劃者或執行者存在脫離組織的意向。其他房間的執行者和計劃者需要對其進行集體絞殺。”
說到這兒,修微微喘了一口氣,似笑非笑地問:
“所以。我已經違反了這麼多規則,你爲什麼不殺我呢?”
卓格格壓低聲音。但聲調中已經有些凌厲的意味了:
“你聽懂我的話了嗎?老大不要我殺你!神學院規則第一條,一切的規則,是由老大制定的,相應地,他也可以憑自己的喜好,打破這個規則!”
說着,卓格格根本不給修說話的機會,直接說出了方寧叔要她轉達的事情:
“老大對你的最新指示,你給我聽好了!13號執行者,可以把所知道的關於學院的信息告知木梨子、夏綿、龍熾、江瓷、等五人,但是不得轉述於其他人。並可與這些人一道,以一個星期爲限,調查清楚簡遇安的死亡真相,逾期的話,知道神學院秘密的人,就會被全部剷除。此外,13號執行者不得離開倥城,不得進行任何形式的自殘自殺舉動,否則,其他五個人,必死。”
這一連串的話,讓修麻木的大腦終於運轉起來了,半分鐘之後,他總算整理提煉出來了幾條要點:
其一,學院居然同意了自己把學院秘密外流給木梨子他們知道。
其二,他們如果調查不到她死亡的真相的話,就有性命之虞。因爲知道了學院的秘密,木梨子他們,包括自己,都會死。
其三,自己不能逃避這件事,必須直面,想要離開倥城或是自殺,都不可以。
最後,也是對修來說,最重要的事情,關於她的死,背後還另有真相。
也就是說,她的死亡,和學院沒有直接關係?
這怎麼可能?
修的眼中的神色終於清明瞭一些,看向卓格格的眼中,也總算是有了焦點。
卓格格看修終於恢復了部分正常,也鬆了一口氣。她把沾着修的血的小刀在自己的袖子上擦拭了一下,看着自己袖口上的血跡,有些嘲諷地問:
“怎麼?現在還要自殺嗎?”
修苦澀地牽動了一下嘴角,望向卓格格的眼神,卻充滿了一種叫卓格格看不太懂的情緒:
“我不會自殺的。”
卓格格啼笑皆非,因爲任務完成了,她的心情也不再那麼緊張,再加上修和她也算是熟人,她竟順口跟修開起玩笑來了:
“哦?是嗎?那剛纔在我面前那個尋死覓活的人是誰?”
修卻搖搖頭,說:
“答應過她,我絕不會自殺。但是別人可以殺我。所以,剛纔如果我死了的話,應該算是你殺了我。”
卓格格愣了愣,繼而明白,和他刻意告知學院他要把學院秘密說出來的目的相同,修這是想玩借刀殺人的招數。
他想借神學院的手,甚至是直接借自己的手,來殺了他?
卓格格雖然不能理解,但還是調侃道:
“就這麼不想活了?找死找到老大頭上去,你還真是嫌命長。不過下次別再幹這種假裝叛變的事情了,你不惜命沒關係,我殺你還怕髒了手呢。”
沒想到,修淡淡地道:
“我沒假裝叛變,我說的是真的。”
爲了避免卓格格沒聽懂。修還詳細地做出瞭解釋:
“如果你沒來,或者方寧叔沒來找我,我就去找他們,把學院的事情。全部告訴他們。”
卓格格輕嚥了一口口水,低聲說:
“你在開玩笑?”
修好笑地看着她,反問:
“你見我什麼時候開過玩笑?”
看着修冷靜的面色,卓格格才恍然意識到。他說的是真的!
爲阻止修接下來說出更多的不可挽回的話,她一把揪住了修的領子,低聲但迅速地提醒他:
“你別忘了,我們身上配備的都有微型監視器和竊聽器,你得爲你所說的話負責!”
卓格格剛纔的判斷竟是錯誤的,修居然真的想叛離神學院!
要是他的意圖被老大得知,那他就真的是性命不保了!
也許是因爲本身的天良就沒有徹底泯滅,也許是在正常人的社會裡呆了太長的時間,卓格格自己也發現。自己變了。變得心腸軟弱。這不是神學院所要求的“執行者”應具備的心理素質,可她現在顧不了這許多了。
對於修,她和弓凌晨是抱着迥然不同的態度的。
弓凌晨自從進入神學院後。就一直以修爲假想敵,時刻謀劃着取代修的位置。可是修的實力太強,要明刀明槍地對抗,弓凌晨絕不是修的對手。於是弓凌晨就尋求了許多旁門左道去暗害他,最後得了手,險些讓修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也因此,修和弓凌晨結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
但是卓格格不一樣,她知道,自己的謀劃能力不及弓凌晨,身手水準又不及修,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哲保身,不跟這二者產生太多的往來,但是因爲弓凌晨的緣故,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扯了進來。
隨着和修接觸的深入,她漸漸發現,這個人雖然表面上冰冷,可他的心始終有一抹光在,正是因爲這光,他纔沒被這黑暗同化。
也正是因爲修的這點與衆不同,卓格格才欽佩他,因爲他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因爲他不像普通人一樣,那麼容易就被環境改變了。
所以,卓格格不想讓他這麼容易就死了。
有的時候,卓格格也會想,如果沒有那個人在他身邊的話,就算是修,也可能早就變質了吧。
卓格格相信老大的手段,假使讓老大像培養弓凌晨一樣,手把手培養修的話,修的變態程度,與弓凌晨相比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爲了保住修的命,她必須制止修,讓他閉嘴,因爲他說的每個字,都有專人在聽着。
禍從口出的道理,修難道不懂?
修是懂的,不過現在的他,根本不懼怕所謂的禍患。
他不顧卓格格拉扯着自己的領子,自顧自道:
“我會爲我所說的話負責的,什麼結果我都預料到了,但是老大來這一手,我沒想到。”
修低下頭去,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這手很高明,既把我意圖泄密的‘不軌’舉動合理化了,又告訴我她的死亡有背後的真相,通過這樣的方式給我一點兒希望,又不讓我死,同時還把他們牽扯進來了,這樣,我就不得不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從過去,到現在,許多事情我都是不想去做,卻不得不做……”
修的語氣中,所夾雜着的淡淡的遺憾和苦惱,聽着叫人微微心酸。
卓格格的動作也凝固了,她壓根不知該如何勸說修,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放開手,還是從學院的立場出發,採取某些措施讓修能回心轉意。
可是她清楚得很,修的執拗程度簡直稱得上驚人,單憑她的三言兩語是根本無法使他已經堅定的意志有所轉圜的,自己的勸說,只是徒費脣舌而已。
老大是個執着的“遊戲”狂人,他對於修,和對於安的態度是一樣的,都要玩夠了玩膩了再囫圇吞吃下去。
顯然,現在的修還沒有失去作爲“玩具”的價值,這讓卓格格都爲修感到惋惜,甚至發自內心地希望他死。
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可是,老大偏偏不讓他死,而那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也不准他自殺,他只能這樣孤獨卑微地活着,直到失去價值的那天……
卓格格正在出神,突然聽到從後面的廢舊工地的二樓位置,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沒辦法啊,徒弟,你的那些朋友們,從一開始就逃不掉命運的掌控,現在的一切,只是必然的結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