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皺皺眉頭,有些摸不清這個人的來意,可在注意到那把匕首後,他決定還是要以小心爲上。
於是,他簡短而警惕地回答說:
“13號。你來幹什麼?”
6號男孩抓了抓頭髮,說:
“嗯……我來拜訪一下,聽說你很厲害?你和你的搭檔在對抗賽里居然都活下來了?真是個奇蹟呢~”
修注意到他的腦袋後綁着一截小辮,看起來怪模怪樣的。
或許是出於小時候遺留的心理陰影,他很不喜歡男生打扮得像個女孩子一樣,所以他說話也沒什麼好聲氣:
“不關你的事,我還要訓練,把你的東西帶上,走。”
他指的是6號男生帶來的匕首。
男孩似乎很意外於修的不近人情,他愣了一會兒才笑了起來:
“別這麼冷淡嘛,我是來找你玩兒的,不歡迎?”
修望了一眼插在沙袋上的匕首,完全不能理解這個男孩所謂的“我是來找你玩兒的”的用意,乾脆利落地答道:
“不歡迎。”
男孩被噎了一下,不過他好像很大度,聳了聳肩後,說:
“好吧好吧,把我的匕首還回來吧。我不陪你玩了。”
修厭煩地動手把那把幾乎完全沒入沙袋裡的匕首拔了出來。
平心而論,這把匕首做得很精緻,刀柄上燙着金,燙金構成了一頭睚眥的輪廓,匕首的刀身很厚。刃部呈弧狀,形狀很優美,一看就是把好匕首。
但是,匕首柄上還有三個古怪的按鈕。破壞了整體的構造美。
由於這把匕首還算不錯,修放在手裡多研究了兩眼。那男孩似乎也察覺到了修對於匕首的興趣,笑了笑,說:
“看到了那些按鈕沒?你按一下從上往下數的第三個按鈕試一試,有驚喜的。”
修沒怎麼在意男孩話中隱隱透出的惡作劇的笑意,隨手按下了第三個按鈕。
但在按下按鈕的瞬間,修發覺,匕首刃部的底端,似乎閃着一些奇怪的液體的光芒!
在察覺到這點不對勁後,修敏感地感覺到。握在手裡的匕首柄正在古怪地微微震顫着。好像在匕首柄裡藏着什麼東西。而那東西正蠢蠢欲動,即將復活過來,狠狠地咬上修一口!
修的反射神經可以稱得上是極度強悍。在意識到這匕首有問題的瞬間,他就劈手把匕首朝男孩的面門甩了出去,那男孩也身段靈活地一躲,匕首越過他,直直地插入了男孩背後的牆壁上。
修看得分明,那插在牆壁上微微搖晃的匕首的柄部,有一根極細的針,折射出了淡淡的銀光。
在意識到自己差點被男孩暗算的時候,修一下子就惱了,握了握拳就朝男孩走了過去。
沒料到。男孩只是一愣神的工夫,就反應了過來,他並不躲,而是徑直朝修迎了過來,在修反應過來之前,先於他一把抓住修的拳頭,笑眯眯地說:
“我就是開個玩笑,哥哥,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迎着男孩彎彎的笑眼還有眼中的笑意,修無論如何揮不出拳頭來,只好忍下心頭的怒氣,下了逐客令:
“走。”
男孩卻仍不罷休,站在原地不動:
“我不要。哥哥你好厲害啊,我不走,你教我學功夫好不好?我剛纔看你打拳的招式,是不是泰拳?我特別崇拜會泰拳的人,你教我吧?”
男孩一口一個親暱的“哥哥”弄得修無所適從起來,不過他不大想和這個心懷鬼胎的男孩呆在一起,於是,他秉承了他一貫冷淡的態度,說:
“我不教你。還有,學院有規定,學員之間不得有往來。”
男孩擺出一副小大人的姿態,搖了搖手指,糾正修道:
“是‘不能與其他的計劃者與執行者過多交談’,不是杜絕往來哦。”
看修仍是一副不爲所動的樣子,男孩無奈地嘆了口氣,說:
“算了,看來哥哥你不願意教我。那我一個月來跟你切磋一次怎麼樣?你不會介意的吧?”
修剛想說自己很介意,男孩就歡快地轉身跑掉了,他先來到自己的匕首邊,沒費什麼力氣就把紮在牆上的匕首拔了下來,然後頭一扭,小辮子一甩,對修說:
“那就這麼說定嘍?哥哥再見~”
說着,男孩就跑掉了。
修望着男孩離開的背影,覺得這個孩子簡直是莫名其妙。
他無奈地搖搖頭,把砂子已經漏得差不多了的破沙袋拎了下來,換上了另一個新沙袋,把地上灑落的砂子簡單地清理了一下,就繼續自己的訓練了。
但讓修沒想到的是,這男孩還真的隔一個月就跑來一次,每次都纏着他要和他切磋,還硬說他們早就說好了。修被他纏得沒辦法,索性和他打了一場,手下一點兒都沒留情,把6號打得鼻青臉腫,本來想這麼一來他可能就不會再來第二回了,可一個月後,傷好得差不多了的他又笑嘻嘻地如期而至。
三番兩次的較量之後,修也算是習慣了這個性情古怪又聒噪的男孩的到訪,而這個男孩也沒再做出像第一次來的時候那樣過分的舉動。
一來二去,兩個人居然還算是有了點兒交情。
不過,也幸好這個男孩是一個月來一次,要是每天都來,修恐怕就受不了他那副神神叨叨的樣子了。
轉眼間,半年就過去了。
某天,修經歷了一個下午的高強度訓練,準備回房間洗個澡,沒想到,一推開房間的門,他就看到左伊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運動服,坐在她平常睡的那張牀上。正在拿昨天他撕破了、還沒來得及補的運動汗衫,默默地縫補着。
半年不見,她的頭髮變得更長了,如瀑的長髮從她的耳邊滑落下來。垂到她的脣際,讓她的臉更添了幾分嬌俏。
修站在門口,她則垂着頭縫補衣服。她似乎並沒察覺到修已經進來了。
修看到這個樣子的她,嗓子突然覺得有些發乾,沒控制住,咳嗽了一聲,她這纔像是有所察覺一樣,擡起了頭。
她的視線落在修的身上時,修的心裡沒來由地一突。
修心頭的感觸,倒不是因爲她的視線觸發了他的什麼回憶。而是因爲。她的眼神變了!
原先。留在修印象中的她的眼神,大多數時候都是溫和的恬淡的,偶爾有點兒憂傷。或是有點兒疲憊,可是,她現在的眼神,卻給人一種強烈的……嫵媚感!
對,就是一種古怪的、不應該出現在她這個年紀的女孩眼中的嫵媚感,有些類似於紅衣少女眼底中的那種嫵媚感,卻又不完全相同。
她輕輕緩緩地開了口,聲音一點兒都沒變,可落在修的耳朵裡,卻給人一種異樣的魅惑感:
“你還在啊?太好了。”
修站在門口。輕輕握緊了搭在肩膀上沾滿汗水的毛巾,但因爲用力,毛巾上他的汗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下來。
他沒有問她這半年過得怎麼樣,也沒問她被帶去的“北望村”究竟是哪裡,同樣沒問她她究竟接受了什麼樣的“改造”,而是問了一個讓他自己都感覺到有些奇怪的問題:
“你是誰?”
明明是那張臉,可臉上完全不相似的神情,卻叫修覺得眼前這個人並非是左伊人。
她揚起嘴角笑了起來,擡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笑道:
“你怎麼了?我是舒子伽啊。”
……
左伊人究竟遭遇了什麼,修是從紅衣少女那裡知道的。
他不能理解,爲什麼僅僅過了半年,她好像整個記憶都出了問題,修問起她過去的經歷時,她的講述和她當初在浴室裡給自己講述的故事,居然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的經歷。
在她的新故事裡,她纔是舒子伽,天性黑暗,喜歡畫一些奇怪的東西,她發現自己被人跟蹤時非常興奮激動,後來就被跟蹤她的人綁架到了神學院來,被修選中,和他成爲了搭檔。
她似乎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左伊人了,甚至她已經完全不記得“左伊人”這個人。
在她的生命裡,似乎從未出現過這麼一個人。
修實在沒辦法理解,一個人的記憶,居然能夠完全被另外一個人的記憶所佔據。
這樣一來,他不就等於換了一個搭檔了嗎?而且還是那個讓人很不舒服的舒子伽……
爲了冷靜一下,修獨自一個人來到了練習室,沒想到,紅衣少女已經在那裡等他了。
修感覺,紅衣少女好像是個x光透視儀一樣,任何人的秘密都無法在她眼中隱匿下去,她還專門負責解決人心頭的疑惑,同時,也給人帶來更多的疑惑。
紅衣少女向修講述了神學院對左伊人的改造過程。
簡而言之,那是一種修無法理解的心理培訓法,紅衣少女稱它爲“記憶抹殺”。
經過反覆的洗腦和環境的感染,讓人對自己原本的記憶產生懷疑,進而接受別人爲她準備好的新記憶,再經過不斷地固化與強調,人原本的記憶甚至有可能被全部根除,全新的記憶將會佔據她的思想。
而紅衣少女此次的來意,一是來向他解釋左伊人是如何變成舒子伽的,二是來通知他,他需要遺忘她過去對他所說的一切,也不能再叫她“左伊人”,如果他這麼做的話,有可能會讓她記憶混亂,甚至導致她精神分裂。
修完全不知道神學院是怎麼做到這件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一般的事情的,可是結局已經**裸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左伊人變成了舒子伽,而他,必須得接受這個新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