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鐵鏈從天花板上垂了下來,鏈子的長度有限,安的一隻手被鐵鏈捆綁着,身體的其他部位倒是沒有受到禁錮。
她面對着一面牆,牆上掛着一面鍾,她正凝視着那面鍾,側耳細聽着鐘錶的走動聲。
噠、噠、噠……
安數着秒的走字聲,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她的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面前的鐘。
可以看出,她現在置身的房間,已經不是東城殯儀館附近的二樓廢棄房間了。
這間房間的牆壁是由鐵打製的,但是唯有門是用朽爛的木頭打造的。
而諷刺的是,這條鐵鏈的長度,足以安碰到屋裡的任何一面牆壁,就偏偏夠不到門。
門所在的那面牆壁,是向外凸出的,整個房間設計得不倫不類,呈壺狀,房間的門就正是壺蓋所在的位置。
安也並沒有絲毫要逃跑的跡象,甚至就連要移動的跡象都沒有。
直到那扇腐朽的木門被吱嘎一聲打開,安才轉動了一下自己的眼珠,把視線投向了門的位置。
門外,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半面頭髮蓋住了自己的左眼,他背靠着門框,優哉遊哉地打量着安。
他的嗓音也相當熟悉:
“怎麼樣,你確定那個小可愛看到你了嗎?”
安只是稍瞄了他一眼,便把視線轉回到了鐘錶面上,專心致志地看着表的走字,目不斜視地開口道:
“我確定。假如她不確定那是我的話,就不會追我了。而且,就算他們不相信的話,修、夏綿和龍熾會出去找我,梨子也一定會提出去調看監控。”
那個身影調侃道:
“你還是真瞭解他們。”
安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凝視着不斷走動的秒針。說:
“對,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們。”
……這句話一出,驚駭了全場的人。
修一下子站了起來。伸出手猛地卡住了猶自喘息不停的的肩膀,語氣冷冽得有些恐怖:
“你說清楚。是在哪兒看見她的?”
修的力氣實在太大痛得小臉都扭曲了,可她還是強撐着說了出來:
“梨子家的別墅附近……我看到了!我剛進別墅的大門……”
剛纔在路上有點兒堵車,所以是最後一個到的。
其實,她自己不清楚,爲什麼會每天都來梨子家的別墅報道。好像大家都在期待着什麼,期待着某天大家齊齊地坐在客廳裡相對無語的時候,開門的鑰匙聲傳來,然後安就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衝他們彎起桃花眼……滿心酸楚地幻想着,進了木梨子家的別墅區,轉了個彎,驚駭地發現,在木梨子家的門口。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還以爲是剛纔自己的幻想引起了視覺幻覺,就拼命擦了擦眼睛,凝神再看的時候,那個身影居然還在,而且回過了頭來。和的視線相碰,並露出了一個叫她熟悉無比的微笑脫口喊了出來:
“安!”
可是安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時,毫不猶豫,轉頭就跑一邊叫着一邊跟在她後面狂奔不止,可是,安好像對小區的地形很瞭解,在小區裡繞了幾個圈後就找不到她的蹤跡了。
木梨子家小區的平面圖記得一清二楚,可是平面圖上畢竟只有最簡單的房屋佈局,她茫然地找了好幾圈,都沒找到她藏在哪裡。
她本來想拿手機聯繫木梨子他們,卻發現自己在出門的時候居然忘了拿手機!
她狠狠地一跺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木梨子家的別墅,開門進去,向他們通知了這一個叫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消息。
修在聽說到一半的時候,就鬆開了握着肩膀的手,衝了出去,而龍熾也緊隨其後,跑了出去。
看到他們兩個跑了出去,木梨子也站了起來,她捏着發了汗的手心,在屋裡來回踱了兩步,果斷地下了令:
“綿綿,你跟着修和龍熾他們,你的心細,認真地找。這片別墅區的綠化做的不錯,要留意灌木叢什麼的隱蔽地方,她往哪裡跑了?你給夏綿指一下。”跑到了外面,指了一個方向,剛好,這也是修和龍熾跑走的方向。
夏綿點點頭,便向已經跑了很遠的修和龍熾追了過去。
木梨子衝還處於呆滯狀態的江瓷和氣都沒能喘勻的招了招手,說:
“我們去調監控,你確定你沒看錯?”斬釘截鐵地說:
“安我絕對不會認錯的,我還揉了揉眼睛,確認是她不會錯!”
看着以爲過度激動而盈滿了淚水的眼睛,木梨子不再懷疑,她本人身上也因爲乍然聽到這個消息而沁滿了汗水。
三個人一起朝別墅的物業處走去,木梨子邊走邊撥打了物業處的電話,要求他們出動保安,幫他們尋找突然出現的安。
木梨子並不懷疑說的話,既然安沒死,爲什麼不會出現在他們面前?
可她有種預感,安已經離開了這個小區,而且,是神學院授意她來見他們的。
這種感覺挺沒有道理的,可木梨子的心裡始終徘徊着一種不好的預感。
好像……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似的。
……
看到在監控中出現的、站在木梨子家門口,用指甲一筆一劃地在門上畫着些什麼的樣子,徐起陽的眉頭皺成了疙瘩。
他轉頭去問木梨子他們:
“她寫的是什麼?”
木梨子和夏綿交換了一個視線,夏綿開了口:
“她沒有在寫什麼,她畫了一個孔明鎖。”
“嗯?”
徐起陽更加疑惑,把目光再度對準了監控錄像的屏幕。
在畫完那個孔明鎖之後,安擡起頭來。和木梨子家門口安放着的攝像頭正好碰上。
徐起陽把這個畫面放大後,安的整張臉便都出現在了屏幕上。
修擡着頭,說了從說發現安、他衝出門去之後的第一句話:
“她瘦了。”
這句話叫一下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捂住了嘴和發酸的鼻子,其他人的表情看起來也不是很好過。但徐起陽就有些煩躁起來了,他用手指的關節敲擊了一下桌沿,說: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既然‘死而復生’,爲什麼不來正大光明地找你們?爲什麼看到就會逃跑?這很重要!這件案件到現在還沒能有一個明確的定論,有很大一部分警員都在懷疑是簡遇安殺了那個女孩,畏罪逃逸。我一直在想辦法拖着。因爲她沒有動機!她既然回來了,爲什麼不來找你們把事情說清楚?”
沒人接徐起陽的腔,大家統一地保持了沉默。
因爲大家誰都知道,安是被神學院綁走的。那她這次突然出現又消失,很有可能是神學院的計劃之一,她在監控裡肆無忌憚地出現,又叫碰見她,這種舉動本來就很古怪。
可他們還都不知道。這件所謂的“自殺”案,的確是安的手筆,是安被逼着設計的。
見沒人回答自己的問題,徐起陽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
“這個情況我們知道了。我會把這段監控錄像提交上去。但是接下來的案情發展,可能就不受我的控制了。明白嗎?”
聽得出來,徐起陽也是心力交瘁了,安的案子幾乎耗幹了他近期全部的精力。
木梨子他們沉默地起身告別,結伴回到了木梨子家的別墅。
木梨子並沒和他們一起進屋,而是站在門口,把門打開,端詳着門上留下的細微痕跡。
他們不是沒有聽到有東西在門口沙沙作響,可木梨子他們都一致地以爲,那是小區裡的貓用爪子撓門發出來的響動,因此都沒怎麼放在心上。
木梨子伸出了自己的手,按照監控裡安手指運動的軌跡,畫出了那個孔明鎖的形狀。
她只是想知道安畫這個孔明鎖的意圖是什麼,但是畫了幾筆後,她明顯感到了某種不對勁,又多描畫了幾筆。
一個熟悉的形狀,慢慢地浮現在她的眼前。
不會吧……
木梨子連門都來不及關,就徑直穿過客廳,上了樓,來到了書房,把視線投向了書房一角擺放的那個用墨玉雕刻而成的四季鎖。
這是屬於木梨子的孔明鎖標誌!
木梨子再次在腦中勾勒了一遍安用指甲在門上劃的圖案痕跡,輪廓和眼前的這個四季鎖,相差無幾。
安畫了一個四季鎖的圖案?
她是想暗示自己什麼?
木梨子走進了那個四季鎖,繞着它走了半圈,就察覺到了某個東西:
一張邀請函模樣的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放在了墨玉四季鎖的後面。
這張邀請函背面朝上,木梨子早就注意到了它的存在,只是總是忘了去看一下這張邀請函的具體內容是什麼。
她湊了上去,把那張邀請函拿了起來。
只看了一眼,她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就連握着邀請函的手都微微發顫起來。
這張邀請函上寫着的東西,她太熟悉了:
“木梨子小姐,請於7月3日凌晨12點,到倥城西郊的風飛路與城西路交叉口向東200米,有大巴車在那裡等候您前往藍馬山莊,本次活動爲期四天,期間食宿全包,請攜帶好自己的生活用品前往。藍馬山莊推理愛好者協會歡迎您。”
在這張熟悉的邀請函的封面上,還寫着一行小字:
“你想找尋你一直不得其解的秘密嗎?你想要知道你的母親死亡的真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