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所做的事情,聽起來有些荒誕。
他說,他要去找安,既然她沒有死,那一定能找到。
可他並不是從此一別便杳無音訊,每個月,他都會挨個給他們打電話,報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並問安有沒有出現在倥城。
大家都一致認爲,修簡直是瘋了,他與其這麼漫無目的地瞎找,倒不如等在倥城,那樣的話,安即使回來,也好找到他。
對於大家的疑惑,修只是報以簡單的一句話:
“我不喜歡等。”
他既然這麼說了,大家也都尊重了他的選擇。
修是個很矛盾的人,他好像能夠玩一手浪漫,可他本身看起來又是那麼個悶騷的人。就拿這件事舉例,他去找安,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浪漫的想法,如果安沒有死,他說不定還能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和她重逢。可他選擇的辦法又是那麼笨,挨個挨個城市地去找,試問他去哪裡找?拿着安的照片,走遍陌生城市的每個角落?
大家尊重他的選擇,但是也爲他擔憂,怕他鑽牛角尖,每次他打電話回來的時候,儘管知道修不會聽他們的話,他們還是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勸說他,叫他回倥城等着,別瞎跑。
可是他們每次得到的修的回答,都是那麼地統一而簡單:
“我再找找。”
後來,大家乾脆養成了一個習慣,修都是在每個月的十五號打電話來,所以只要留在倥城的人,十五號的時候都會聚在一起,輪流給修說一通話,說說自己最近的近況,也問問修近來如何。
在不斷的聯繫中,大家發現了一件蠻神奇的事情:
雖然只是一點點,但修的性格的確是在漸漸地產生變化,沒再像以前那樣咄咄逼人了。隔着電話,大家都似乎能看到修在那邊心平氣和的表情。
後來,還是木梨子指出來,修的改變,是因爲他有了努力的方向,有了希望。
以前,不論是在武誠身邊,還是成爲了流浪兒,以及在方寧叔身邊學武,到後來進入神學院。修始終是茫然的。沒有目標。他的精神支柱只是每日的拳術練習罷了,直到後來,安的出現,才真正給了他生活的意義和樂趣。而她的“死”。叫修的心境前後大變,整個人的主心骨也被抽掉了。
即使到迴歸了正常社會中,知道安並沒有死,他也無法放鬆,無法知曉自己的前路在哪裡,原因很簡單,因爲她還在神學院的控制之下,他太在意安,因而不得不跟着神學院的腳步繼續亦步亦趨地前進。他始終沒有自由,沒有未來。
現在,隨着神學院的消失,他自由了,他也有目標了:他要去找到安。
所以。他之所以要採取這樣無比傻氣的、遷徙式尋找安的方法,其實也是在變相地彌補自己那麼多年被拘囿在一個牢籠裡、不得自由的遺憾。
有了木梨子的指點,大家也很少在電話裡跟修提起叫他回來的話,修則繼續着他的尋找,然後定時打電話來彙報自己的地點。
大家都想知道,修能堅持幾年,而修用行動告訴他們,他可以整整堅持三年,而且還將繼續堅持下去。
在林家旅館的爆炸發生之後,警方只找到了郭品驥一個人的屍體,方寧叔和安都在旅館中消失了,所以木梨子推測過,可能是方寧叔把安帶走了,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是爲了對安不利?還是有什麼別的目的?安還能回得來嗎?
這些問題被木梨子帶到了國外,又被她帶了回來,還是沒有解決。
思考到最後,木梨子都感覺有些無可奈何了:
還是修更幸福一點兒,他是那樣的一個一根筋,光找人就能找那麼久,如果他也像木梨子這樣多疑,做事前都一定要給事情一個定義和規劃,那他怕是根本就堅持不了這麼久。
在從國外讀書回來之後,木梨子像出國前一樣,沒跟任何人聯繫,而是一家一家去拜訪她的朋友們,想要給他們一個驚喜。
她先去的是江瓷和龍熾家,他們倆現在正在讀大三,龍熾被省體育籃球隊招去了,而江瓷這個基本靠後天努力的學生,在大一就考到了會計資格證,大二時拿到了會計的初級資格,可以說是一個學霸一樣的存在,兩個人現在都有了自己的謀生前途,而且,二人的相處模式也發生了一定的改變。
龍熾開始學着照顧江瓷,並幫着父母打理家裡的各項事宜,儘管有的時候還是考慮不周到,但他很認真,光是這份認真,就叫江瓷放心了許多,她自己也給自己卸下了不少擔子,開始享受作爲妹妹的部分特權。
木梨子她開着自己的車來到江瓷家裡的時候,剛巧兩個人都在,看到木梨子就這麼突然出現在自家門口,龍熾一聲歡呼,上去就把木梨子抱了起來,輕鬆地轉了好幾個圈兒。
江瓷正扎着圍裙打掃家裡的衛生,看到木梨子和龍熾抱在一起,便用雞毛撣子從後面戳戳龍熾,說:
“喂,你們能不能注意點兒影響?你要跟嫂子親熱進屋去行嗎?”
江瓷這回可不是在開玩笑。
木梨子和龍熾在木梨子出國的第二年,就好上了,兩個人異地戀了好長時間,這次猛地見着面了,龍熾自然興奮得找不着北。
起初大家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都表示不能接受,龍熾和木梨子,聽起來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怎麼能在一起呢?就連修在電話裡得知這個消息後,都破天荒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反覆向他們確定今天是不是愚人節。
但事實就是這樣,木梨子和龍熾在一起了。
木梨子自從知道林汝堯和自己母親死亡的關係後,就漸漸地和他禮貌地疏遠了,她能夠理解林汝堯是爲她好,但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所以她出國的時候,甚至都沒跟林汝堯說一聲。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因爲木梨子母親田入雪的死亡,距離林汝堯向神學院求助的時間太久,林汝堯根本不記得這回事兒了。還以爲田入雪的死亡只是一場意外而已。
他都不記得了,那再提起,還有什麼意義?叫他揹負着這個負擔,痛苦一生?還是把他投入監獄?
算了吧,現在神學院已經隨着郭品驥的死而自行崩潰了,就算木梨子要和他撕破臉,也根本沒有證據。
木梨子在躊躇猶豫再三後,最終還是決定,就這樣吧,像對待黎朗一樣。一切都當做沒有發生過。只要遠離即可。
在國外的日子很單調。木梨子時常會想起以前的日子,所以打國際長途回來是常有的事情。
打給誰呢?
黎朗和林汝堯自然是不可能,木天戩則只負責給她打錢,所以她要傾吐心聲。只能找她的朋友們。
夏綿會給她安慰,江瓷會陪她嚼舌根能搞怪地逗到她發笑。
可是,這些人,都會無一例外地叫她想起安。
夏綿本來的氣質就很像安,而江瓷和因爲和安待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也沾染了一些安的習慣,唯有龍熾,簡單單純。他最不像安,也能帶給她一定的快樂。
誰說聰明的人就一定要和聰明的人在一起呢?
木梨子認爲,自己已經屬於思慮過多的人了,倘若未來的那個他也是個心思沉重的,那日子還怎麼過?
因此。她選擇和龍熾在一起了。
在江瓷和龍熾短暫地聊了會兒天,約定了明天大家再見後,木梨子又去找了夏綿。
幾年不見,夏綿已經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律師事務所裡。身爲實習律師的夏綿,穿着一身筆挺的西服,用江瓷的話來說,是“越發像衣冠禽獸了”。
當然,衣冠禽獸的夏綿畢竟長了那麼一張*的帥哥臉,律師事務所裡的兩個小妹都對他有點兒那種意思,而他始終堅持着不與其中的任何一個發展出工作夥伴之外的關係,其原因,大概是因爲他還沒有徹底放下一個人。
見到木梨子突然出現在事務所裡,夏綿非常高興,說要趁着這個機會,大家再聚一聚,他的想法正好和木梨子不謀而合,正好明天就是十五號,是修打電話來的日子,從某種意義上,大家也算是再度聚集在了一起。
離開夏綿工作的事務所後,木梨子去了的家裡高考剛結束,她考上了第五大學,正趁着開學前的暑假窩在家裡和高國瑞一起打遊戲。
一看到木梨子,她直接就蹦了上來,把木梨子好一頓揉搓早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可是一看到木梨子就往上撲的架勢,完全是一個孩子才能做出的孩子氣舉動,木梨子也任由她攬着自己的脖子驚喜得尖叫連連,還伸出手去揉了一把她的小卷毛。
經過和鍾小茹曠日持久的鬥爭還是沒能把自己的性別修改過來,只是她也不在意這點兒了,每次鍾小茹逼她出席什麼宴會的時候,她都大大咧咧地一身女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稱自己是異裝癖,還宣佈,假如鍾小茹不給她一個正常的性別認證也無所謂,大不了她和高國瑞去丹麥以同性戀的身份領結婚證。
由此可見也成長了不少,至少面對着“夫人”的壓迫,她採取了有效的反抗手段。
和她也約好了會面的時間後,木梨子轉頭去了母親的墓地。
這裡,對她來說,也是一個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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