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蘭任心一臉熱忱地挨個上去握他們的手。輪到安的時候,蘭任心用左手捉住她的手,特別親暱地猛搖兩下,朗聲說:
“小太陽跟我提起過你,說你很厲害,能根據觀察看出人的職業?真的假的?你能看出來我是做什麼的嗎?”
安不假思索,回答說:
“力氣很大,腿部和胳臂肌肉緊緻發達,皮膚膚色偏黑而均勻,而且現在工作很忙,證明你所供職的那一行現在正處旺季中,手指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你是一個游泳教練。”
蘭任心一下子就愣了在後面不無得意地炫耀:
“安你一點都沒說錯!銀河姐,我沒說謊吧,安她確實好厲害的~”
蘭任心的臉僵硬了一下,又恢復了那種發自內心的熱情表情,她再緊緊握了握安的手一次,才放開她這時已經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經受了一場車子失控的驚嚇,又落水,如此這般折騰了一番後,她需要美味來治癒一下受傷的心靈。
她蹭到安的身邊,撒嬌說:
“安,我想吃你做的飯~”
以往,她只要擺出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安肯定會笑着答應給她做各種好吃的東西,但這次,安看上去好像不大對勁,她抱歉地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一怔,還沒搞清楚爲什麼,夏琪就站起來,說:
“餓了?真是的,不早說,飯都做好啦。是蘭姐的手藝,要不要嚐嚐?”略帶失望地看着安,她本來想吃安做的東西。卻落了空,她有點不開心地嘟着嘴,蘭任心在後面推着她,往餐廳方向走去。
大家陸續走向餐廳,安卻站在原地沒動。
木梨子走了兩步,就注意到了安的異狀。
她剛想問怎麼回事,就見修一把扯起安的袖子,感覺是在詢問,但是語氣口吻都是不容拒絕的堅定:
“你想去上廁所嗎?走吧,一起去。”
木梨子和聽到這句話的人全都當場震驚。而修卻似乎壓根沒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多麼驚世駭俗的話,拉着安就往樓上走去。
大家驚悚地看着安被修拉上樓,然後樓上傳來嘭的一聲。他們倆房間的門被關上了。
從驚訝中醒過神來的大家,彼此曖昧地對視了一眼,心領神會:
修終於要主動進攻了。雖然找的藉口很爛,但鑑於修情商不足的問題,還是可以原諒的。
大家統一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心裡醞釀着各式各樣的場面,紛紛走入了餐廳。
最後一個進去的是路嬰,她擡起那張鬼魅般的蒼白臉龐,看着通往二樓的樓梯,嘴角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洗手間的玻璃裡,映出一臉苦笑的安。她的語氣聽起來特別無奈:
“就算你看出來了,也可以換個更有說服力的藉口帶我出來吧?什麼叫‘我們一起去上廁所’啊?”
修擡眼看了一下安,問道:
“這麼說有問題嗎?”
安徹底沒話可說了。修在人際交往和情商方面所表現出來的能力和他的智商完全不成正比,說白了就是個天然呆。
修不再說別的了,拽過來一塊毛巾,墊在安的左手下,把她的手慢慢託了起來。
簡遇安的左手無力地垂着。小指還不停地痙攣抽搐,而且根本無法自主擡起來!
從和蘭任心握過手後。她的手就變成了這樣,剛纔拒絕的請求,不是因爲別的,就是因爲她的左手被蘭任心捏得喪失了行動能力,壓根沒辦法用!
等到確認安的手確實出了問題後,修的眼睛眯了起來,一股淡淡的暴戾和危險感從他周身迅速升起。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那個女人爲什麼要這樣?你認識她嗎?”
安用右手托住軟弱無力的左手腕,她感覺從指尖到手腕都痠麻得厲害,而且現在還隱隱疼痛起來,她答道:
“我不認識她,也沒見過她,不過她肯定是瞭解我。在一羣人裡,她特意用左手來和我握手,很明顯,她事先就知道我是個左撇子,而我從樓上下來後,明明什麼也沒說沒做,她根本沒有什麼依據來判斷出我是個左撇子。所以除了她在事先就很瞭解我這個可能性,我想不出來別的。”
修按了按她的手腕,她倒吸一口冷氣,被按到的地方就像是抽筋一樣,一跳一跳地痛。
修的眼睛眯得更厲害了,他把手探上安的手腕,摸索着關節和每一處抽搐的肌肉,似乎在尋找什麼。忽然,他好像摸到了他要找的地方,還沒對安說一聲,他就直接一隻手捂上安的嘴,一手抓住她手腕某處的關節,迅疾地一拉一推。
安只感覺手腕處一陣劇痛,險些疼得叫出聲來,幸虧修事先就堵上了她的嘴。
修放開捂着她嘴的手,用毛巾託着她的左手,讓她慢慢地活動一下手腕。安忍着餘痛小心地動了動,果然,痠麻的感覺消失了,雖然還有些隱痛,但是基本的活動已經可以做了。
安呼出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的額頭上已經疼出了冷汗,她想洗把臉,修已經把一疊衛生紙遞了過來,她拿過來,說聲謝。修看她擦着額間淋漓的冷汗,問:
“你打算怎麼處理蘭任心的事情?”
安把衛生紙丟進垃圾箱,說:
“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你別去找蘭任心,也別告訴大家出了什麼事。你記住一點,我的手從來沒有受傷過。”
修剛想說話,安就示意他先別插嘴,繼續說下去:
“……然後,吃完這頓飯,我們就想辦法說服回去。這裡的人,好像都對我們有着種針對性和惡意,我有種感覺……”
安說到這裡,衛生間的磨砂玻璃外突然閃出一道一閃而逝的白光,少頃,一陣雷聲從遠處沉沉滾來,那種難以言說的壓抑悶響,能在人的心裡產生層層疊疊的沉悶回聲。
安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衝到衛生間外,往窗外看去。
不知何時,剛纔窗外的美景已經全然褪去,鍍上了一層近乎於漆黑的膜。
天上,鉛灰色的線勾出濃濃晦澀的邊緣,一抹一抹安寧地旋轉勾開。在流動的雲中,毫不吝惜地潑上調配好的黑色染料,那種稠得類似於固體的黑液,從中心快速地渲染開來。黑色極度膨脹開,泫然了整片雲,直至塞滿整個用末世線條拼合起來的雲的邊緣。它們不堪重負地深深坍下身去,幾乎要壓進地面,擁進窗戶裡來。
不久,一滴,兩滴,雨水落下的頻率越來越密,越來越快,不到三分鐘,窗外已經是雨聲一片,正午時分,窗外卻陰沉得宛如半夜,雨水沖刷着公路邊的巖壁,有一些泥沙從巖壁上脫落下來,還有一些細小的石塊。
根據植被狀況判斷,這個地方的公路也許比較容易發生小型的滑坡或泥石流事故吧。
安皺起了眉,站在原地。
她忘記了,剛纔滿天的乳狀雲,就是大暴雨來臨的前兆。
她望着外面,發呆了許久,一絲寒風從沒關好的窗戶縫裡鑽了進來,她的手腕受了冷風的刺激,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了。
修擡手把窗戶關好,把窗簾拉上,阻擋了安看向外面的視線。他扯着安的袖子,向外走去,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一本正經,甚至有些可笑的古板腔調:
“下雨了的話,再看也沒有用,除非你能把雨看停了。從目前情況來看,下山會有危險,所以你剛纔說的計劃已經不成立了。你不用想那麼多,只負責找出她們敵對我們的原因就行,別的就交給我。我能保護好你。我不喜歡許諾,不過我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我一定能保護你。”
安知道修很嚴肅,但她還是被修的嚴肅語氣逗笑了。
她對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如果是被某種假象矇蔽着還好,只要她發現了惡意的端倪,她就一定會小心防範,並盡最大可能保護她身邊的人。不過修這樣鄭重其事的承諾,確實讓她安心了不少。
以往,她都是讓別人信任依賴的對象。長久以來,連她自己都認爲並堅信,自己是不需要什麼人去依靠的,憑她自己的努力,她能保護好她所珍視的人。
走了兩步後,她低頭,發現自己的鞋帶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她準備俯身去系,但修卻先她一步蹲下身去,替她綁起鞋帶來。
他看起來不大會照顧人,鞋帶系得歪歪斜斜的,可他非常認真。繫好後,他擡起頭,神情沒什麼變化,甚至很理所當然。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的手剛好一點。一會兒吃飯也是,別用左手。”
說完後,他站起來轉身離開,還不忘向後伸手,抓住她的袖子,把她牽下樓。
就在剛纔,安覺得自己的心,竟然動了動。
修許下的諾言,終究只是一句毫無依憑的話語,至於能不能夠兌現很難確認,而他剛纔那個動作,卻證明了他對這個承諾的重視性。他說的是真的。他確實能夠保護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