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在的放映廳裡燈還都亮着,估計是方便大家找位置吧。我環視了一下整個放映廳,分爲上下兩層。我們所在的第一層是斜階梯形地面,每十排一個階梯,略數了一下,大概有八個階梯。第一層已經來了七成人了,還有人在陸續進場。拍了幾張照片後,我把相機調成攝像狀態,拍了一下放映廳的情景,然後把鏡頭對準離陌。
“這裡就是放映廳裡的情況了我們可以看到,今天這裡可以說是座無虛席,大家都一早就進來了。看來影院方面決定將所有的放映廳都放映這部大片是很明智的啊!”離陌一邊往前面走,一邊說着。而我則舉着相機交替着拍她和放映廳的情況。
燈在這時突然暗掉了,瞬間的黑暗,瞳孔驟然變大。我像是瞎掉了一般,徒勞地睜着眼睛。“小陌...”我張開雙臂在空中亂舞着。
“小笙,我在這兒呢。”離陌的聲音在我面前四、五步的地方傳來。
“你站那兒別動,等等我,我來了。”我怕她走遠,急急地向前跨了一步,卻沒想到正好踩在了臺階的邊緣,沒站穩,整個人向前栽去。
“啊!”我嚇得尖叫起來,閉上了眼睛等待大地的親吻,心裡大呼鬱悶。爲什麼要把我的靈力封掉啊?現在好了,我連自保都不行了!等下可千萬摔輕一些呀,我怕疼的,月神保佑啊月神保佑!
咦?怎麼不疼呀?!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個人的懷裡。離陌?不對,不像,這貌似是個男的啊!我擡起頭用還未完全適應黑暗的眼睛艱難地辨認着他的臉。看不清...靠近一點,恩...這是...
“電影要開始了。”熟悉的聲音。
“莫言卿?!”我正好看清了他的臉,頗感意外地叫了起來。
“看到我這麼激動?都不想站起來了?”他拍了拍我的腦袋。
“啊,不好意思,嘿嘿!”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趴在人家懷裡呢,趕緊站好,又說:“謝謝你!”
“不用,快去位子上坐好吧。”藉着熒幕上淡淡的光,我看到他臉上暖暖的笑。
“恩!”
“一個人可以的吧?”他又問。
“恩,還有幾步路嘛,沒問題!”我自信滿滿地說,“那我過去啦!”
“好。”
在一排人埋怨的眼光下,我終於擠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離陌已經在了。一見我來,她一臉賊笑地盯着我。扛不住她的長時間注目禮,我只好投降,小聲問道:“你不好好看電影,一直看着我幹嘛?”
“剛纔摔得爽吧?”離陌奸笑着問。
提起剛纔,我突然想起來,離陌剛纔都沒有過去救我!沒救我就算了,居然還沒在那兒等我!沒等我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敢在這兒說風涼話!想到這,我氣不打一處來,伸出手“啪”地一下打在她的肩膀上,低聲吼道:“你還敢提?你怎麼拋棄我一個人在這兒悠哉地看電影啊?啊?!”
“哎喲,別打那麼重呀,疼!”離陌小聲哼哼着,“我不是那啥想給你創造環境嘛,你說我那個時候過去多不合時宜呀,對吧?”離陌賊笑着爲自己辯護,突然語音一轉,惡狠狠地問道:“說,你們倆什麼時候好上的?開學才一個禮拜啊,動作蠻迅速的嘛!”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說:“我說小陌姑奶奶,我現在有點了解爲什麼你一夜就能蒐集到那麼多資料了,就你這種有着殺人般氣勢的逼供方式,人家想不招也難啊,不管有的沒的,真的假的都一股腦兒全都坦白從寬了先!”
“別打岔,快說!”離陌“人來瘋”的本性又顯露出來了,一個勁地往我這邊擠。
“我沒有,剛纔只是巧合好不好!”我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
“巧合?!那也太巧了吧!我剛纔在旁邊可是看到真真的,就在你要摔下去的那0.01秒,莫言卿突然就不知道從哪裡躥了出來接住了你,那速度快得簡直不是人啊!說,你們是不是在來之前就約好了要在這裡見面了?”離陌堅定地持不信任態度,充分發揮着她記者的本性,不管有的沒的,一定要挖掘到底。
“哎喲大姐,我事先可不知道要來看電影哦,而且我的票可是你給我買的,你覺得我和他像是事先約好的樣子嗎?他有坐我們旁邊嗎?再說了,你那樣講得人家好像就不能一個人來看電影了一樣,這不還是你說的這部電影很值得人期待,會有很多人來看的嗎?那他怎麼就不能是自己慕名前來看電影的呢?”我真是服了離陌的想象力,說記者都有靈敏的嗅覺和豐富的想象力還真是一點沒錯。
離陌被我絲毫沒有停頓的一長串話說得一愣一愣地,“額...好吧,暫且放過你,看電影了!”她終於妥協,終止了對我的盤問。
我輕“噓”了一口氣,終於能定下心來看會兒電影了,這個離陌,真會瞎聯想!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將身子靠在椅背上,專心看電影!
屏幕上,熟悉的地方,大片的櫻花林,盡頭隱約可見的斷橋,和真實的很像。
熟悉的宮殿,月之神邸。那是...我家。淚水不由自主涌上來,父親和母親還好嗎?
熟悉的廣場,天靈泉。這是七夕月渡的中心,由山崖壁上涌出的那眼泉水的名字命名,天靈泉。這裡有着我最美好的回憶。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那時大家都還在一起,每天在天靈泉邊嬉戲。鳳飛、鸞舞、星曜、風靡、我,還有西羽。那歡快的笑聲彷彿還回蕩在我耳邊,現實卻早已物是人非。淚水落下,打在手背上,被冷氣凍得冰涼。
陌生的建築,黑羽星辰。是了,這就是與我有婚約的那個人的家族,位於七夕月渡東邊的黑羽星辰。一直不願觸碰的那段記憶再一次被揭開——
月之神邸的大殿裡。
“爲什麼我一定得嫁給一個見都沒見過的人啊?”一個有着一頭利落的純白色短髮,身着白色及膝風衣,腳踩白色短靴的女孩大聲質問着面前的男子。這個女孩就是我,昔優,真正的昔優。
“這是月神的指引,他是和你最合適的人,可以和你一起治理七夕月渡的最好人選。”同樣擁有一頭白色短髮的男子平靜地說。他的短髮已經由純白逐漸開始變成銀白色,他真的蒼老了,我的父親,七夕月渡這一屆治理者,昔明。
“又是‘月神的指引’,我真的受夠了,第一次你說這句話,我失去了西羽;第二次你說這句話,我失去了星曜哥哥;如今你又一次說這句話,你想讓我連自己也失去嗎?爲什麼我是月神直系就不可以有我應有的自由?這種被牽制的感覺,真的好難受!”眼淚不爭氣地滑落下來,我終於還是哭了,拼命想掩飾內心的感覺,最終還是失敗了,只能任眼淚模糊了雙眼,在父親面前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宣泄。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但只是一瞬,又恢復了平靜。他轉過身背對着我,說:“昔優,這是你的責任,你沒有可以拒絕的餘地!”他連名帶姓地叫我,說明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多認真。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緊咬着嘴脣,然後再下一撥眼淚涌出來之前調頭跑出了大門。爲什麼上天對我這麼不公平,要讓我擔這麼大的擔子?爲什麼偏偏是我?爲什麼我不能有自由?爲什麼、爲什麼...
不知不覺跑到了斷橋邊,我坐在常坐的那塊大石頭上,放聲大哭,肆意宣泄心中積蓄已久的不滿和委屈。西羽被帶走之後,我坐在這裡,哭了好久;星曜進結界之後,我又是跑到這裡,哭了好久。而這次,我卻要因爲自己,而讓這塊石頭,承受更多的悲傷和委屈的淚水。
過了好久,可能是哭累了吧,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再次醒來,發現我已經在自己房間溫暖的大牀上。星曜正坐在牀邊的椅子上看着我。
“醒啦?”他見我醒了,坐正身子和我說話。
“恩。”我偏過頭看着他,問:“是我父親讓你來的吧?”
“恩。”他點頭。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呆呆地看着他。這個有着深藍色短髮、深藍色眼眸、冷峻面容的男生,是我的師父,是...我的星曜哥哥。
“師父,你恨嗎?”我突然很想知道。
“不恨,那都是我自願的。”他看着我,認真地說。
自願的?十年前在跨進結界前,最後一次回頭看我們時眼中的戀戀不捨和眼角閃動的淚光...然後果斷地回頭,毅然決然地背影...是自願的吧,那般決心;不恨嗎?十年後,他從結界裡飽受磨練終於出來,從曾經幼稚青澀的毛頭小子變成了現在的冷峻少年,沉着穩重的做事態度,盡心盡力地輔佐教導,是不恨的吧,這般盡心。
“可是我會恨。以前的星曜哥哥...已經不一樣了。都是因爲他們,我失去了那個愛笑的,每天無憂無慮的星曜哥哥。”眼淚再一次蓄滿眼眶,我低聲訴說我的不滿。
“跟別人沒關係,小優,其實你早就已經明白了,只是自己不願承認罷了。每個人都是要長大的,我是,西羽是,小優你也是,都一定會長大的,用每個人特定的方式。我只是褪去了稚氣的外衣,變得成熟了,你並沒有失去什麼,只是在內心一直抗拒長大。”星曜否定了我的說法。
“長大了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迫不得已,太多的...失去。”我喃喃地說。
“那些都是你的責任和使命,你該長大了,小優。”星曜的聲音透過空氣傳進我的耳朵,撞擊着鼓膜。
我沉默着盯着天花板,過了好久,轉過頭看着星曜深藍色的眼眸說:“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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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曜沒有說話,像是在考慮,半晌他點點頭,說:“好,我把你送到鸞舞那裡去,你利用這點時間自己好好想想。一年,這是我能力的極限,下個七夕夜是最後期限,一定要回來。”
“好。”我鄭重地點頭。
“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星曜又開口。
“什麼?”我問。
“從現在開始不要再難過了,開心一點。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開心地面對每一天的生活,不要恨,不要哭。”星曜擡手擦乾我臉上的淚,緩緩說出他的條件。
“好,我答應你。”看着眼前這個和以前一樣依舊很關心我的星曜哥哥,我笑着點了點頭。
電影已接近尾聲,畫面定格在櫻花林邊,細密的雨絲經風微斜,打落一樹櫻花,落地漸成花塚。夜幕降臨,男主角跪坐在地上,雨水滴落在他的臉上交織着淚水滑下,懷裡的女主角滿身是血,頭髮自腦後披散開來,在風的吹動下輕輕地飄動。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擡起右手撫上他的臉,嘴脣輕啓:“輕風撩弄髮絲,幾度思。夢裡櫻花繁盛,別未辭。密雨斜打君顏,無朗月。櫻花林邊殘留血,與君別。”嘴角殘留着一抹笑,她緩緩閉上眼,右手垂落在身側。男主角撕心裂肺的長嘯,原本以爲的天長地久,竟是以這樣的結局畫上悲傷的句號。
全場的燈都亮了,好多人哭紅了雙眼,爲這感人的劇情,爲這從此陰陽相隔的戀人。
離陌抽抽搭搭地掏出面紙,用力地擤了擤鼻涕,轉過頭看到還在發呆的我,臉上的淚跡還未完全乾掉。
“小笙也是感性的人吶,給,快把眼淚擦擦。”離陌遞給我一張面紙,我一邊擦着眼淚一邊慶幸離陌沒有因爲我哭而大驚小怪,問東問西,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呢!我調整了一下心情,對離陌說:“我們走吧。”
“恩,好!”離陌率先起身往門口走去。
我跟在她身後,走到第十排旁邊時,正好碰到從裡面走出來的莫言卿。他神情複雜地盯着我還溼漉漉的眼睛,我扯動嘴角對他笑了笑,略點了一下頭,然後匆匆離開。被人家看到自己哭總是一件很彆扭的事情。
走出電影院,發現天色也不早了。離陌要回去趕資料,我們就此道過別,並約好星期三陪她去參加考覈。